义安康寿帝太后离世前,悔不该当初,下懿旨追谥恭靖柏王妃易娥为昭懿皇后。如此,平帝方允群臣谏言,追谥义安康寿帝太后为宪懿安长贵妃。宪懿安长贵妃生前唯留一女,受封安静大长公主,仙逝之后谥号乐安。穆乐安公主因姿色出众,故年幼时便被昭端怀后、穆温怀后视如亲生,纵使顽皮,亦无人敢斥责。”
“如此说来,?嫔可当真是出自名门的皇亲国戚。”我啧啧惊叹,心下却庆幸着着?嫔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倚华不知我心中所思,继续道:“说来当日安静大长公主下降时,奴婢曾与几个好姐妹一同前去观看。安静大长公主那模样,可谓凤眸柳眉,天生丽质,另一位年长的姐妹道那容貌酷似其生母——宪懿安长贵妃,颇为相似,堪称楚国第一美人,性情亦与宪懿安长贵妃一般无二,自幼喜好诗赋,饱读诗书。彼时,各宫各殿,诸多内御皆艳羡至极。”
“原来如此。”我若不其然点点头。
待到黄昏时分,帝后二人于柔仪殿接见内外命妇毕,便设晚宴玉泉霁雪殿,接见御殿所有嫔御。晚宴之上,皇后戴龙凤珠翠冠,真红大袖衣、霞帔,红罗长裙,红罗褙子,冠制如特髻,上加龙凤饰,衣用织金龙凤文加绣饰。
玉泉霁雪殿前身便是玉宸殿,说起来历,倒有一番坎坷:
当日,有一民间女子唤连珠,李苏氏,纤腰束素,正月十五生。是夜,怀帝微服私访,与其相遇,彼时李苏氏曾为人妻。怀帝欲当即册封为贵妃,孰料怀帝养母穆贞顺庄后刘氏不满其寡,以不祥之理,不允入内廷。
怀帝于紫宸殿西建太初宫,依宫墙建造,正殿曰玉宸殿。台外二阙门,两侧朱雀展翅,雄狮傲立。
宫内建桂台,高十丈,广十五丈,围有汉白玉栏板,上刻莲花图案,四周栽有四季之花、八节之果;台座三,外圆内方,自上而下雕‘双龙山海’、‘双凤山海’、‘瑞云山海’,四出陛,曰‘台上台’,台角四螭首;殿前一层艾叶青石阶,下台阶三十二层;望柱头龙云雕刻,地面方砖细墁;台底黄绿琉璃砖筑须弥座,砖雕花草图案;台央刻‘琴台’二字方碑并‘伯牙抚琴图’;石台以石栏围砌,栏板刻‘伯牙摔琴谢知音’浮雕。
建成三日后,李苏氏于绮云殿内行妃位册封嘉礼,诞双生子后,不顾众臣阻拦,下诏晋其为静贵妃,迎入长乐宫未央殿,最后被追谥为悼怀贵妃。
如此虎头蛇尾一生,堪比湘贵妃一世。
嬛贵姬的胎气稳妥得一路安好,然则到底于六月初八因朱婉仪贴身内御雪藕送来的冰糖雪梨炖莲藕而险些小产。幸而得上天庇佑,最终顺利生产,诞下皇七女。皇帝甚为欢喜,赐封号嘉仪,取表字云泽。嬛贵姬晋昭仪,为帝姬取小字凤羽,取与凤羽池一般恬静柔顺之意。
“瑶姬劳苦功高,何况生产之日如此机缘凑巧,广寒宫内当得起遍植?花。”说着,皇帝喜笑颜开地吩咐秦敛道:“吩咐下去,命花匠于广寒宫内遍植?花。”
“是。”秦敛不过微微诧异,便离去了。
?花三月开花,繁白如雪,六出黄蕊,甚香;结子青黑大如椒,熟则黄,可食,叶味涩;可染黄、收豆腐、杂入茗中。‘?’与‘朕’同音,令人不由得怀疑起倘若折昭仪此胎为皇子,会否有入主东宫之嫌。然则无论如何,折昭仪到底诞下一位帝姬,而非一位皇子,令不少提心吊胆的人心下松了一口气。
齐中才人诞下的皇六女嘉锦帝姬虽居长,到底不如嘉仪帝姬。早在四月初六,?嫔便顺产诞下一位哭声宏亮的帝姬。为着?嫔自己个儿不受皇帝重视,直过了一月,帝姬方得了封号——嘉锦,表字宓泽。?嫔晋中才人,依着帝姬表字,特取小字青琴。
齐中才人坐月子期间,安孝大长公主更是入宫居住,日日陪伴?嫔在侧。然则此举终究不及折昭仪的恩宠。那段时日,显见尚未生产的嬛贵姬日日得以恩宠如流水,奇珍异宝,近乎堆满了长生殿,堪称天下奇观,令夕丽人亦身为艳羡至极。夕丽人或为着容貌与湘贵妃极其相似,本就颇得帝宠。能教她艳羡至此,显见皇帝对嬛贵姬腹中之子的重视。一时之间,折昭仪的恩宠哪怕夕丽人亦要靠边站。
那段时日,得宠的不过嬛贵姬、夕丽人,其次为我、素昭媛、侯贤妃,继而是橘美人与惇姬。如今,眼见嬛贵姬诞下的虽是一位帝姬,到底皇帝不曾失望,显见其恩宠并不亚于我当年恩宠。
六月初十乃皇伯母嘉顺皇太后不惑寿辰——天长节,距离嘉仪帝姬出生不过两日,可见嘉仪帝姬出生何等凑巧。
如今,天长节上,皇帝设宴曲水殿,夕丽人当场一挥而就,写成“恭和御诗十章”,献给皇太后。
皇太后却点头,喟然叹道:“夕丽人敏慧过人,未免可惜。”
众人在侧,纷纷为之诧异。
以我素日看来,夕丽人心高气傲,姿容绝代,到底有几分尖锐之气,难以万分圆润。
皇太后又微微谴责道:“妇女以德为重,德厚方能载福,若仗着一点才艺卖弄,恐不是有福之人。”
御殿之内,纵然不提夕丽人与湘贵妃容颜颇为相似,到底称得上才色俱佳,出身显赫,且分外受宠。此番遭皇太后一顿贬视,不免心存芥蒂,流露于面。自此之后,或至嘉豫殿请安,夕丽人语中讥讽皇太后于御殿之内威望不及帝太后。
皇太后自皇帝即位以来,颇受礼遇,一贯养尊处优,怎受得了这般对待,故愈加偏爱慧贵嫔,为慧贵嫔进言。二人愈加生分之余,兼贾妃仪、许姬从旁挑拨,更加不和。
御殿之内的不和之气仿佛传到了玉烛殿——自八月十三起,袅舞患上风温,起初不过小病而已,仅仅发热、微恶寒、头痛、咳嗽等症状。俞板不敢用重药,只一味以桑叶、菊花、杏仁、连翘、薄荷、桔梗、甘草、苇根熬桑菊饮治疗。
为着过了病气,嘉温亦暂时待在我彤华宫。此段时日,艾修容日日来探望鸾仪,甚是勤劳。
“妾妃参见婉妃娘娘。”记得初次觐见,我面前的艾修容行礼如仪,不卑不亢,温声柔音。
“艾姐姐这段时日来得勤快,不似往日那般与人生疏。”我含笑请她与内殿入座。
艾修容静静坐下,嘴角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含着几许落寞,“婉妃娘娘得蒙圣宠,妾妃哪敢日日前来叨扰,唯恐打搅娘娘与陛下的恩爱。”
“姐姐这话可就错了。陛下纵然日日来本宫这儿,却不过用一用午膳而已。折昭仪的广寒宫却是每日必去之所。何况,长生殿那儿如今据说可是积满了古往今来的无数稀世珍宝。只怕瑶光殿这儿,亦比不过那儿。”今时不同往日,我半嘲讽一笑,摇摇头道。
艾修容安然一笑,“娘娘与陛下多年的情分,到底是不容置喙的。若非如此,陛下怎会日日惦记着娘娘?固然不过用一用午膳,咱们那儿可是连面都见不上。”
“本宫曾道,若是姐姐有心,未必不及折昭仪。如今这情形,说来大半乃姐姐自己不争不抢之故。”我瞧着她,心下有了几分主意。
艾修容贴身婢女思薇呈上一份礼物,“妾妃无甚珍宝进献娘娘,唯有这块陪嫁的西域鹤顶红水胆香珀可拿得上台面。还望娘娘笑纳。”
香珀指摩擦后香味明显的血蜜蜡。水珀指内含水滴的琥珀,也叫水胆琥珀。
艾修容此番进献之物甚是珍贵罕有,令见惯了奇珍异宝的我不禁啧啧称奇,拿在手中不住地把玩。
过了半晌,“姐姐与本宫向来处得来。既如此,本宫亦不多加推脱。倚华,收起来,好生放到首饰匣里保管着。”我盈然一笑,吩咐道。
“是。”说着,倚华接了过去,交给凌合方入库房中。
艾修容秉性温婉,纵然到底不及侯贤妃之流艳绾、夕丽人之流清韵、素昭媛之流柔绵,到底颇具一格,堪当静气之姿。
皇帝眼下身旁皆为姿容妩媚之人,自然,如艾修容这般静默谦顺之辈遭受冷落。然则,据我看来,纵然艾修容眼下不甚得宠,到底本性纯善,若皇帝可以细心关怀,自然得以窥见蒙尘宝珠,欣赏在怀。故而我存下了心,意欲引荐艾修容。然则,桃花有意,流水无情。纵然我意欲提拔艾修容,她自己个儿不愿意,我能如何?今时今日,冷落多年的艾修容终于明白君恩如流水,丝缕不能断。纵然皇帝的宠爱不会一辈子停驻在一人身上,到底那一点点的恩宠亦足够嫔御安度余生了。今番,艾修容既亲来送礼,言明自己意欲争夺帝宠,我自然不会拒绝。依着我与她早先的交情,她得宠于我亦是一种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