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当真对元妃如此深情?”婺藕分外吃惊,睁大了双眼,眨了眨,显出几分不可思议,“若当真如此,入主东宫之人亦该是恭成才对。”
“如今,稚奴年长,即将封王出宫开府——到底为着身世,至今为人诟病。御殿之内,些微宫人皆传言为着元妃之故,纵然陛下对稚奴疼爱有加,又收养在我的名下,到底不及出身高贵的恭敬,故而陛下择了他入主东宫。”我吁出一口气,哀叹一声,重新盖上茶盖,不再盯着茶面凝视。
“恭成的待遇远不及恭敬,这倒是事实。纵然论及穆文淑公主、嘉慎帝姬她们当日,亦较恭成好一些——到底有个地位尊贵的生母在,庇佑也多一些。”敛敏点点头,亦哀叹一声,不知是在为恭成哀叹,还是在为早逝的穆文淑与出宫避灾的嘉慎帝姬惋惜。
“只怕来日,侯贤妃的境况不妙了。”我摇摇头,甚为惋惜道。
“侯贤妃固然地位超群,到底心思不够缜密,家室亦不够显赫,家族在朝堂的威望亦甚为低下。只怕恭敬这太子之位,摇摆不定啊。”袅舞无所谓道:“然则如今若再有懿贵姬相助,只怕境况会好一些。”
“何况,懿贵姬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如今这心思已然出众缜密。经由侯贤妃再度引荐、扶持,只怕她们二人来日的地位会稳如泰山,轻易不可撼动。”敛敏啜饮一口,一圈圈绕着茶口上的边沿,低眉道,宛如十根水葱的素指尽显肌肤细腻而雪白的淡雅之色,恍如羊脂白玉堆砌而成,温润细腻。
“这些年的教训,只怕懿贵姬受够了,故而此番崛起,令御殿诸妃为之大惊。”婺藕一脸了然地点点头。
“如今,依照她的家室与侯贤妃的扶持,登临九嫔之位亦未为不可。”袅舞叹一口气,甚是惋惜,“可惜了咱们一个个心思固然细密,到底家室不如人家。”
“她那般家室,除却昔日的琅贵妃与嘉锦帝姬的生母——齐中才人,何人比得上?”我冷嘲一声。
“若非齐中才人姿容微妙,安孝大长公主于御殿无甚权势,只怕齐中才人亦早早位列一宫主位。”敛敏吁出一口气。
“齐中才人固然容貌逊色懿贵姬不少,到底品行出众。若非如此,只怕安孝大长公主亦不会择选这唯一的女儿入宫了。”袅舞嗤笑一声,语气欲语还休道:“可惜了安孝大长公主的心思。咱们这位陛下何曾属好德如好色者。”显出几分嘲讽与讥笑。
“如此说来,固然有‘少年夫妻’的情分,曲泽的容貌亦身为姿丽。若非如此,如何生得下稚奴这般俊俏的孩子,如何能让陛下这些年来日日念念不忘?”我点点头,思及此处,不觉自脑海中依着稚奴的那双眼眸想象起曲泽的模样来。
“论及容貌,只怕古往今来,唯独湘贵妃甚为出众。”婺藕闷闷道,甚是自卑。
“湘贵妃?”吾等三人探近了头,万分不解婺藕何出此言。
“有一日,我曾听闻陛下于睡梦中呼喊出‘湘贵妃娘娘’五字。”念及往事,婺藕低下了头,遮遮掩掩的目光之中,丝毫不掩饰甚为失落的神色。
“陛下只怕年幼时与湘贵妃有过一面或数面之缘,故而至今对湘贵妃念念不忘。”敛敏不以为然,若有所思道。
“只是据倚华回禀,湘贵妃自御女晋贵妃位,约莫不过两年光景。自受恩宠以来,终日沉浸在乐谱、舞谱中,近乎从不参加宫宴,纵使新春宫宴亦不曾出席。”我思量起倚华所言,口中娓娓道,反驳起敛敏的语句。
“如此说来,湘贵妃可谓盛宠!”闻得此言,婺藕不由得转而感叹道:“两年,不过两年便身居贵妃位,当真盛宠。”顿了顿,转向我,“如此说来,湘贵妃之‘湘’,只怕系平帝赐予的封号了。清歌,你作何解释?”
袅舞坦言相告,细细解释道:“‘湘’并非封号,而是宫人对她的称呼。为着并无封号,故而后人谈论起她,以她的出生之地为称,人谓‘湘贵妃’。可惜了最后红颜薄命,自缢身亡。”摇摇头,神情甚是不忍。
“平帝既然如此宠爱湘贵妃,湘贵妃自御女晋贵妃位,约莫不过两年光景,如何会吝啬一个封号?”婺藕越发诧异。
此言道出了多年来积压在我心头的困顿,念及煍王当年所言,对婺藕点点头道:“据闻乃湘贵妃过分沉浸舞乐之中,对平帝亦无甚理睬,故而不得封号,连谥号亦无。”
“说来湘贵妃之谥号,如今看来,并无人追谥。”袅舞细细思量一番,最终若有所思道。
“当年,原本平帝意欲追谥湘贵妃,到底与朝中大臣起了争执,径直昏于朝堂之上,五日后驾崩,毫无机遇下诏,这才使得湘贵妃既无封号亦无谥号。”我道。
“难道当今陛下亦不曾考虑过此事?好歹湘贵妃诞下了两位皇子。为着煍王、炾王的缘故,陛下总得加以追谥才好。孝和仪柔淑元妃便是如此。”婺藕凑近了头,疑惑不解道,眉间一朵海棠花钿以一种浓烈的胭脂色画笔绘就,在婺藕雪色白皙的面容之上被衬托得犹如一朵秋日开得最灿烂的海棠花,花枝翠绿而花瓣鲜红饱满,甚是娇艳夺目。
“据闻,帝太后纵于平帝朝位列贵妃,到底乃湘贵妃殁后方得晋封,故对湘贵妃心有怨怼。陛下登基后碍于帝太后情面,亦无追谥。”我念及前尘往事,解释道。
“咱们入宫时,陛下与帝太后可谓面和心不和。陛下怎会为了帝太后而特意放着煍王、炾王不管,只一味不加追谥?”婺藕登时蹙眉,愈发不解地问道。
闻得此言,我亦百思不得其解,转向敛敏,期望她可以给出一句合情合理的答复。
良久,敛敏深深思量一番,以波澜不惊的语气缓缓道:“陛下原本与帝太后母子情深,到底后来为着元妃闹翻了天,不顾孝道,强行着令帝太后自宁寿宫侧殿——永宁殿迁往寿康宫侧殿——思过楼。后来为着心结打开,方回了宁寿宫正殿——紫极殿,安享帝太后尊位。”
“陛下为了元妃一事,当真不顾孝道,如此苛待帝太后?”婺藕睁大了眼睛,甚是惊奇震撼。
为着‘子凭母贵’四字,婺藕甚是焦心。相较于恭修的出身,遑论侯太子,只怕连敛敏的恭礼亦比不过。如此,唯有靠她自己方能为恭修博一个好前程。如今听得此言,婺藕自然心惊胆颤。
“自古伴君如伴虎。”敛敏轻悠悠瞧一眼婺藕,淡淡道出这么一句来,垂下眼皮,细细浮着茶面,缓缓啜饮一口。
于秋色美景如画的御花园焚起星回最新研发特制的香料——引蝶翩后,婺藕晋封淑容,于十月十八行册封礼,获赐穆庄惠安肃元毅皇后生前首饰——金镶红宝石琢海棠缀碎碧玉嵌米粒东珠‘修’字手镯一对,于折昭仪、夕丽人独宠之中,一跃盛宠。
引蝶翩甚为珍稀,用料极为特殊,工序甚是复杂,纵有一方不对头,便前途尽费。然则稀珍之处在于:为着燃时可引来万千彩蝶翩翩起舞,故而得名。此物乃星回翻阅集贤殿历代香料古籍后,方寻摸出来,天赐良机,得配成功。
“清歌,这引蝶翩当真是稀罕物,至今御花园中,我时不时经过,依旧能闻到那香气,可谓持久不散。”册封礼后,新晋为九嫔之一的婺藕面容依旧带着几分册封仪式该有的喜庆欢悦,语气啧啧称赞道,身上的一袭纯金线绣海棠红锦缎吉服愈加衬得她如秋日里怒放的海棠花那般饱满圆润,气质出众,显现出富丽堂皇的尊荣来。
“此乃星回翻阅了无数古籍方寻得之法,自然奇妙无比。”待到恭贺的嫔御一一离开,黄昏时分,增成殿内,闲闲落座之后,我解释道,嘴角含着一缕笑意,“倒是陛下皇帝当初特命司饰房调配的袭柔醉、彤华蕤、霏涟延三种香料,亦可谓世间罕有。”
“袭柔醉被赐给了素昭媛,彤华蕤被赐给了清歌你,霏涟延被赐给了袅舞。彼时,宫人可谓你等三人盛宠不衰。”敛敏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着,点点头,赞同道,在葱青色纯金线五彩丝线绣山茶花轻纱披帛的衬托下,愈加显出柔夷宛若白玉琢成,细腻如羊脂落冰,美如霜雪。
“如今这形势,除了清歌你与敏姐姐,余下我与婺藕,稍次一等。”固然如此言论,袅舞虽点点头,语气清淡,到底不曾格外介怀,只一味安然自若,安稳度日。
“我瞧着你与敏姐姐倒愈发不爱搭理陛下,亦不曾再度复宠了。”细细瞧了袅舞一眼,婺藕回忆往事,掰着手指头,细细算下来,语带不解。
“陛下所谓的恩宠,不过那么一星半点罢了。我如何能期盼得到全部?”姿容清淡怡人,简单解释一句,袅舞反问婺藕道:“若非为了恭修的前程,只怕你还用不上引蝶翩呢。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