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紧紧地将我抱在怀中,甚是用力,连我的骨头都仿佛被揉进他的身躯里。接着,皇帝放开了手,缓缓对我解释道:“朕自你入瑶华宫以来,从不曾遣人送去物件抑或三两句话,实在为堵住朝臣的悠悠之口,也好来日可借此事晋你为贵妃,居御殿之首。”
皇帝的笑容明媚而恬和,令人几欲沉醉。
然则,我依旧不信此话:归根究底,皇帝在我入瑶华宫后,二载年间,甚是宠爱数位内宠。若他当真自一开始便想着为我晋封贵妃而铺路,他何必等到现在才来解释。我未入瑶华宫之时,他不过一道圣旨,秦敛宣读。若他心中当真有我,为何不亲自前往瑶光殿加以解释?他亦不曾吩咐秦敛为我带来几句解释的话语,便下旨命我入瑶华宫为国祈福二载。
“娥皇,你在瑶华宫中的饮食起居可还好?”皇帝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陛下的旨意,众比丘尼自不敢薄待妾妃。何况,妾妃还有着玉真妃的名号。身份既然尊贵,自然受人款待,日日念经诵读,倒从不曾做过些微琐事。”我温柔似水,眼中含泪,熠熠生辉,“可惜见不着陛下。二载以来,每每想念陛下,妾妃皆心痛如绞,非得彻夜念经方可缓解。”
皇帝紧紧抱我在坏,“朕叫你受苦了。”
“苦的是陛下才是。”我抬起头,破涕为笑,对皇帝道:“如今,四海升平,万民一心,可不是陛下治理的万世太平?”
皇帝笑望着我,不曾吐露一字一句,然则眼眸中的喜悦却是显而易见。
“说来还有一事,朕与皇后商议不下,打算与你商讨商讨。”皇帝转口道,嘴角含笑。
“不知系何事?”我疑惑道。
“正为长贵妃之名号。”
闻言,我登时想起身居外宫的最后一夜,云容对我说的话。
似是不曾留意我的失神,皇帝继续道:“御殿之内,既有名位确立,自该有身居之人。而长贵妃之位,自开过以来,并无一任。纵然有穆温怀后曾亲身经历,到底不曾得过封号,算不得名正言顺。如今,娥皇你为国祈福,出御殿二载,抛弃亲女,如此功劳,理当得以晋封贵妃之位。何况朕对你素来宠爱有加,理当由你成为大楚开国以来第一位有封号的长贵妃才是。朝中大臣提及长贵妃之位历来无人居,朕当时便想到了你。”眼眸深情款款,甚是醉人。
我惶恐不安起来,“陛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眼神微带疑惑。
我继续道:“妾妃固然出御殿为国祈福二载,然则资历并非绝顶深厚,家室亦非名门望族。纵然诞育皇嗣,不过一位帝姬而已,难以承继血脉。御殿之中,论资历,有姝妃、婳妃、瑛妃在前。论家室,墨昭容为首。论子嗣,敏姐姐与申姐姐亦诞有一子,可谓功劳甚大。”
“但是唯有你,系朕的解语花。”静静地看着我良久,皇帝转过头,盯着上头的帘帐,一字一句,颇为深沉地说道:“固然姝妃、婳妃、瑛妃早早入宫,算得上老人,且位分颇高,地位尊崇,到底非朕心头所好。”
“即便姝妃娘娘亦不能够么?”我诧异起来,不觉打断道。
“姝妃固然性情恬美静淑,到底难说上几句交心话,非朕心头之人。至于昭容,朕瞧着她家室固然深厚,性情却是难改。若晋她为长贵妃,一来,且放着姝妃她们呢,于理不合。二来,朕瞧着她的性情,倒未必称得上长贵妃的名号。三来,身居长贵妃位之人,到底该有所诞育才是。”皇帝淡淡解释道,平静地看着我。
“不知淑妃与玉贵姬又如何?”我恍然想到什么似的,提起这句话来,静静地看着皇帝。
“她们二人固然随朕心意,到底资历浅薄,为时尚早。何况,与她们相处之时,朕只觉没有与你在一起这般平静。她们一个身居帝妃之位、一个身居贵姬之位,也便够了。”顿了顿,皇帝提到,“说来淑妃,当日朕并未于棣萱台中意与她,不知系何故。如今,她纵然身居高位,朕亦隐隐听着不妥当。”
我婉转道:“淑妃曾身为内御一事自然为人所诟病。何况,如今正是她风头鼎盛之时,自然有人嫉妒生恨。”
自承文处,我亦听得一些谣言:折淑妃纵然身居高位,到底系内御出身,如何令人心服口服?固然她得皇帝宠爱,终究一介内御之身,理当为人安分守己才是。如今,不过为着生了一位皇子,便身居从一品淑妃之位,地位尊荣远在资历深厚的姝妃等人及出身高贵的墨昭容之上,难叫人心服口服。何况,诞育了皇子的,还有敛敏与婺藕,她们一个身居正二品妃位,一个身居正三品淑容位,好事怎的只一味落在她身上?玉贵姬尚未有所诞育便身居贵姬之位,实难叫人不眼红。能够以这般家室、出身且为着并无子嗣而晋封一宫主位,已然令人有所不甘。纵然仅仅为着皇帝的宠爱,到底该有个限度。如若不然,只怕宠爱会变成谋害,令玉贵姬遭殃。
“是啊。若当初朕择选了她,只怕便无今日的困境了。朝中大臣亦多番上奏,声称内御出身之人,能够企及淑妃之位,已然高而远望,若再晋为长贵妃,只怕于理不合。更声称纵使当日的湘贵妃亦不过如此。”皇帝吁出一口气,仿佛为着长贵妃一事,朝臣的奏折已然堆满了临光殿的案桌。
“妾妃固然为着祈福一事忝居高位,到底心中深为惴惴不安。姝妃、婳妃、瑛妃三位姐姐,资历远在妾妃之上,然则见了面却要向妾妃行礼问候,妾妃深觉此事难安。”
皇帝沉吟着,“以姝妃的品格,晋为德妃理该如此。至于婳妃,她娘家军功显着,册为贤妃亦无不可。只是瑛妃,素来默默,纵使朝臣亦不曾提及她半分——她实在静默无声。”
“既如此,且先将姝妃、婳妃二位姐姐寻个由头,一同晋为帝妃。如此,妾妃方敢安居贵妃之位。如若不然,妾妃实在寝食不安。”我微微劝解道。
“你说的是。御殿之内,亦该寻个难得的好日子,晋升她们二位了。”皇帝思忖着。
“如今将近炎夏,再过数月便是中秋。若能于月圆之日行晋封一事,只怕会圆上加满、喜上加庆、福上添徽。说来御殿之内,其她几位有资历的姐妹亦许久不曾晋封。倘若只姝妃、婳妃二位姐姐晋封帝妃之位,只怕御殿诸妃难免会吃心。何况,慧贵嫔之流素来不善争宠。”我计算着日子。
我提及慧贵嫔,不过看在她对穆文淑公主一片慈母之心的面子上,实难眼见她为着当日偶然一句的错处,被冷落至今。
听罢,皇帝沉吟片刻,“也罢,便如你所言,今岁中秋,大行封赏诸位嫔御一事,以作增添御殿福祚,天下太平,普天同庆。”
我起身下床,端然行礼,面上笑吟吟道:“既如此,妾妃代诸位姐姐谢过陛下隆恩。只是这位分,不知该提升?”转而疑惑道:“不若妾妃先报之皇后,再将名册交与陛下,由陛下决定?”
皇帝赞同地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是日,诸妃齐聚我未央殿,我端居正座,眼见着她们向我行礼,“妾妃参见邻倩夫人,愿娘娘长乐未央。”
“诸位妹妹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含笑示意她们入座。
除我之外,身着一袭水粉地折枝花蝶杂宝锦制成锦裙的折淑妃位份最高,自然坐到了我右下首第一位,继而是身着一件黄绿地四合天华锦所制宫装的姝妃落座我左首第一位。
“说来姝妃姐姐资历深厚,身居五妃之首理所应当。”我笑语盈盈,甚是和睦。
姝妃微微欠身,自然含笑道:“娘娘严重了。与娘娘的福分想比,妾妃实在算不得什么。”
“是啊。娘娘自瑶光殿移居未央殿,可谓福分深厚。御殿内外,无不盛传娘娘恩德。来日,只怕位列长贵妃之位亦未可知。”与我同一年入御殿的朱婉仪在下首奉承道。
我略微注意了一下朱婉仪今日的穿着打扮:五成新的胭脂红苏绣蹙金玫瑰轻纱旋彩齐腰襦裙,显见绣娘精湛的刺绣技巧,臂间挽着一条五彩金线绣妃色玫瑰轻纱披帛,胭脂色的蹙金轻纱,泛着柔和的金色光辉,愈加衬托得那披帛上的妃色玫瑰呼之欲出,恍如真品,金光闪烁,甚是飘逸自在。
“朱姐姐二载不见,愈加显得姿丽动人了。”我含笑道,语气平和,“这衣着上的玫瑰当真是技艺精湛。”
“娘娘谬赞了。此系妾妃专为了拜访娘娘而特地准备的衣裳,哪里比得上娘娘今日的深紫镂金丝钮芙蓉纱裙,可谓巧夺天工。”朱婉仪见我如此,面上显得愈加欢喜了,赶忙回应道。
我今日身上穿的深紫镂金丝钮芙蓉纱裙,乃当年皇帝诸多赏赐之一,可谓华丽夺目,紫光依云,芙蓉花栩栩如生,微微旋身,裙摆飞舞起来,如同一朵硕大的深紫色芙蓉花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