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贵姬!!!
那系多久以前的事了,不怪皇帝思索良久。若非皇后提点,只怕连我亦忘了御殿之内曾有如此一位东项女子昙花一现。
过了片刻,皇帝点点头道:“朕想起来了。”
依丽仪缓一口气,沉着冷静地慢慢道:“彼时,正为容贵姬深受皇恩,而瑛妃多年来数次承宠,终因玉体违和,不得不日日以芍药入药,治通经之症,始终无子,故而一时嫉恨毒怒,买通了权德妃身边的亲信——御医葛稚川,害得御殿诸妃皆以为容贵姬假孕,故而有此下场。彼时的容贵姬系外族人,自然不比瑛妃权势通天。何况,瑛妃亦借婳妃作为挡箭牌,与其父前朝御殿之间里应外合,最终以一枚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栀子分心逼迫婳妃、紫燕一力担下彼时吴太仪小产、嫁祸彼时的忱姬、《海棠蛱蝶图》上的夹竹桃花粉、平庶人小产四桩案子。当日,此事到底系妾妃一时不明所以,这才招致婳妃与容贵姬双双含冤入乐善堂。还请陛下责罚。”
“你系何时知晓这些事的?”皇帝的眼色看不出喜怒,颇有当日琅贵妃被收回中宫笺表时的可怖,仿若九天霜冻将他的面容凝结成冰块,语调令人无尽觳觫,仿若来自地狱阎罗之口,漆黑阴沉,冥暗不清。
“回禀陛下,妾妃念及婳妃素日为人,更为着避免屈打成招而甘愿认罪受罚,一时疑惑,事后便起了心思,与邻倩夫人、权德妃、钱贤妃联手,终究发现此等端倪。孰料正欲回禀陛下,终究出了邻倩夫人五个月小产一事,落了嫌疑,不得已,禁足宫中。”依丽仪说着,深深伏地叩首,语气愧疚而自责,“还请陛下降罪。终究婳妃与容贵姬系栽在妾妃手中。”
“依姐姐,你可有证据?”依旧不相信瑛妃系如此人物,皇后犹豫着开口问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回禀皇后娘娘,方才迟枥杷所言,固然有几分可信,到底碍于他系瑛妃的左膀右臂,只怕其中亦有瑛妃的嫌疑。何况迟枥杷言语间提及孟章。孟章可谓与瑛妃一道入宫的家生子儿,一言一行如何会瞒着瑛妃?可见孟章、迟枥杷皆听从瑛妃之令。论及葛稚川,德妃娘娘早已因着他的背叛而起了疑心,将其家人的性命拿捏在手,此番传唤之下,只怕陛下与诸位娘娘皆可听得真相。”
皇帝的目光转向我与敛敏,含带询问之意。
我急忙道:“依姐姐早先却是与妾妃等联手,的确查出迟枥杷身在曹营心在汉,与家生子儿出身的孟章一般,忠心耿耿,始终效忠瑛妃一人。”
敛敏面对皇帝质疑的神色,平和回道:“妾妃等确实查出忱姬害吴太仪小产、安定之死、容贵姬因巨木而小产四桩案子皆为瑛妃所为。当日容贵姬的东项御医为着陛下震怒,已然被处死。到底尚有药方可作证,当日容贵姬却系身怀六甲,绝非装作假孕之流。”说着,示意蕊儿进献药方。
“启禀陛下,东项历来为咱们大楚手足附庸,所用医术皆出自咱们东项名医之手,陛下不若将此药方交与太医院所有御医查证,自可明了当日容贵姬却系身怀六甲,并非假孕。”我一言不发地看着,只觉蕊儿从容不迫的样子颇有几分敛敏的风采,像是她俩在一起久了,故而沾染了敛敏的品行。
“传德妃与葛稚川。”吩咐秦敛将药方拿去问太医院所有的御医之后,皇帝言简意赅吩咐道。
迈着漫漫莲步,自禁足中奉召而至的权德妃姗姗入内,身后跟着御医葛稚川。
“妾妃(微臣)参见陛下。”权德妃与葛稚川齐齐行礼,似乎早已得知方才发生在徽音殿内的一应事宜。
面对权德妃从容不迫的面容,皇帝脸上浮上几丝温情,示意她入座。葛稚川垂首站立,等着皇帝发问。
“葛稚川,你可知朕此番传唤你与德妃前来,所为何事?”皇帝瞥了一眼依丽仪,随即问道,眼中浮现出波浪一般的纹路,似秋风吹拂下,湖面起一道道轻微的涟漪。
“回禀陛下,微臣知晓。”说着,葛稚川觑了一眼安然入座的权德妃,下跪磕头道:“微臣不敢有瞒陛下。为着德妃娘娘待微臣的一片情谊,微臣愿意将往日罪孽一一澄清道明,只为求个心安理得。彼时,平美人有孕得晋容贵姬,微臣因家人性命被要挟,受瑛妃威逼利诱,对容贵姬暗中下药,致使其时常梦寐惊魇、恐怖不宁、朝差暮剧,乃至行动异常。再者,瑛妃借微臣之口,暗中诬陷容贵姬假孕。当日,为着陆贵姬假孕一事,令陛下龙颜震怒,御殿之内无人不知。瑛妃料定此番容贵姬假孕亦可叫她死无葬身之地。届时,纵使容贵姬系东项出身,到底入了御殿之内,理当受陛下与皇后管辖,岂容得她如此嚣张放肆?更有甚者,亦是瑛妃吩咐臣将飞香舍巨木一事嫁祸给婳妃及婳妃身边内御。婳妃贴身内御早已被瑛妃暗中收买了,故而当日依丽仪于碧羽殿外所听到的婳妃以金银买通平庶人身边内御并借巨木吓唬平庶人之言,皆系瑛妃暗中指使。乃至于紫燕那儿的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栀子分心亦属瑛妃提早吩咐人暗中窃取,继而嫁祸给紫燕。瑛妃料定婳妃心有不忍,为了避免贴身宫人无故受罚,定会认罪,故而有了这一箭三雕之计,既除去了婳妃、容贵姬,亦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了容贵姬腹中之子。”葛稚川面容冷静,平和道出,到底额头冒出的一颗颗冷汗暴露了他此刻慌张杂乱的心态。
权德妃眼见葛稚川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如此坦言,亦不禁动容,在旁为其求情道:“葛稚川素来系妾妃亲信。当日嘉慎令居福佑寺,便系妾妃亲自安排葛稚川前去照料。妾妃可对天发誓,他此番说法却系实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妾妃何许人也陛下与御殿众姐妹一清二楚。妾妃此刻敢以帝妃之尊为葛稚川担保,葛稚川已然幡然悔悟。一切的一切皆属瑛妃自作孽,不可牵累旁人。妾妃曾以情理劝说,方自葛稚川口中得知当日容贵姬却系身怀六甲,并非众姐妹以为的假孕。”为着慈悲心肠,眼见瑛妃如此伤天害理,权德妃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我思来想去,有一不解之处,询问道:“依姐姐,当日你曾亲口指证,婳妃命你装鬼吓唬吴太仪,致其小产后又嫁祸给忱姬一事,敢问此事又当如何?”
“回禀邻倩夫人,依着妾妃当日所言,实乃为了来日前程而投靠婳妃。如此一来,妾妃便与婳妃走得近了。自然,婳妃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便有机会在妾妃面前演戏。而这些宫人皆属瑛妃细作,故而妾妃便落了瑛妃圈套,以为婳妃心狠手辣,见不得吴太仪有孕,嫉妒之下残害龙胎。至于忱姬,乃琽妃亲自查出的嫌疑,只怕此中定有瑛妃暗中操纵的关窍。瑛妃手段何等高明,想来不需妾妃多言,诸位姐妹已然心中有数。”
婺藕眼见提及“忱姬”二字,到底忍不住唏嘘一声,“可惜了死在云林馆的忱姬。早些时候,妾妃闻得动静,舒氏已然香消玉殒——正系昨日清晨。”
“申姐姐如何得知?”我好奇地问道。
“陛下”婺藕起身行礼,依依道:“妾妃心中并不曾因事实来历而对舒氏有所怀疑,多年来一直在暗中搜集可还舒氏清白的证据。自然,亦在暗中吩咐云林馆的宫人善待舒氏。舒氏自入云林馆以来的日子如何,妾妃皆了然于心。正系昨日清晨,妾妃身边的茑萝回报,舒氏已然香消玉殒。说到底系舒氏心思不正,一心求死,故而芳华早逝。”
皇帝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遗憾,随即转逝不见。
眼见此情此景,依丽仪再次提及,“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当日贴身侍奉定诚淑妃的内御绮丽?”
皇帝微一回想,随即点头。
依丽仪继续道:“想来陛下定还记得当日绮丽所言端婵、樱蘅、杜腊三人。”顿了顿,眼见皇帝逐渐回忆起往事,缓了一口气,方继续道:“彼时绮丽曾坦言,衍庆宫的总管内御端婵及其手下樱蘅、杜腊亦为瑛妃细作,专为打探其她嫔御的底细。正因如此,瑛妃才刻意维护她们。纵使杜腊手段毒辣,死在她手下的内御——包括垣曲在内不计其数,到底有瑛贵嫔为其出头,这才致使御殿之内冤案不断,且无人知晓。”
怪乎当日端婵竟有如此胆量。可见依仗着瑛妃权势,杀伐决断毫不留情。彼时我还以为系绮丽夸大其词,孰料竟真有其事。
“陛下,最初被瑛妃无端害死之人,正系谭、万、习三位姐姐。”眼见皇帝眼中满含杀机,依丽仪适时取出数方手帕呈上,提点道:“当日,瑛妃借药物毒害,这才致使三位贵姬姐姐接二连三染病在身。而后又经由瑛妃手下的御医探病把脉,这才日渐成疴,最终撒手人寰。此乃习姐姐生前所作诗词,还请陛下为三位贵姬姐姐讨一个公道,为其它嫔御、皇嗣讨一个公道。”说着,率先跪在皇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