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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照影曲 > 第二十一章 嫡子恭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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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酒过三巡之后,依贵嫔已然粉面含春,有了几分醉意,随口道出,“若非了解妹妹的品性,只怕妾妃会以为那十香词上写的是柔妃妹妹你呢。”甫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皆鸦雀无声。

皇帝与皇后一时变了脸色,目光直射向一时酒醉、出言不逊的依贵嫔。

皇后不期依贵嫔会如此鲁莽,竟在柔妃生辰这日当着皇帝的面道出此事,一时被皇帝的天雷怒火惊呆了。

然则皇后到底系皇后,心怀仁善之心,看得出素日不甚饮酒的依贵嫔确实醉了,便向皇帝求情道:“陛下,依姐姐已然醉倒,不若叫宫人送她回宫歇息吧。”

皇帝面色黑沉,不悦地盯着阖眼、看似正趴在桌上的依贵嫔几眼,应允了皇后的提议。

柔妃闻得十香词,自然初次听闻,只当一件新鲜事。待看到帝后二人如此遮遮掩掩,自然起了好奇,便随口问道:“不知何谓‘十香词’?”

诸妃眼见皇帝不悦,自然不敢开口,只一味觑着皇后的脸色。皇后瞧着皇帝乌压压的面容,只好强自岔开话题,“不过系依姐姐酒醉之后一番胡言而已,妹妹何必如此探究。”说着,努了努嘴,示意柔妃留神皇帝的脸色。

原本热闹的一场筵席,因依贵嫔的一番话,败落至此,叫人深感遗憾。孰料后来不知系何人,在柔妃入殿内更衣之时,在其耳畔说了几句。她随即出来,悄声请皇后、我与她一同入内私话,坦言已知晓十香词的来龙去脉。

我原以为依着她淡漠处世的性子,自然不会将依贵嫔酒醉之后、随口道出的小事放在心上,孰料随口几句安慰之后,她竟一时胎气大动。直到月室殿寝殿暖阁里头的金砖地上满是自她身上流下的鲜血,我与皇后才醒悟过来,急忙吩咐霓衣、羽衣赶忙将柔妃扶入寝殿生产。

柔妃情状如此,皇帝自然无暇顾及其它,只一味留待殿内与皇后一同等待柔妃产下皇子。只余下我与折淑妃等人在殿外,妥善安排诸妃回宫,吩咐宫人收拾庭院内的桌椅杯盏。诸事安排妥当之后,我与折淑妃等人已然筋疲力竭,外加担忧柔妃的情况,只得与帝后二人告辞,回宫歇息。

想来明日便可收到柔妃诞下皇六子的消息。

翌日清晨,我甫一睁眼。趁着倚华为我梳妆打扮之际,凌合回禀道:“启禀娘娘,昨夜子时柔妃娘娘诞下一位皇子,陛下赐封号恭谦,表字汭,正名汐。柔妃娘娘仙逝前取了小字源清。”

正对镜贴花黄的我一时吃惊,转向凌合,惊骇问道:“你说柔妃死了?”

“正是。就在昨夜子时,诞下恭谦殿下不过一个时辰,柔妃娘娘便当着陛下的面,将恭谦殿下交托给皇后娘娘抚养,随即仙逝。”凌合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司空见惯此事。

我转过身来,面对镜中的自己,我只觉世事无常,与我一同入宫的素欢如竟会是如此下场。

“当年中秋夜宴,一支月舞,她出尽了风头。孰料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素婉仪,竟会如此命薄,早早离世,可当真是世事无常。”顿了顿,我示意倚华继续为我上妆,瞧着紫檀木雕嫦娥奔月图案的铜镜中自己的样貌,依旧与当年身居枎榕殿时那般一模一样,不由得感慨起来,“本宫与她一同居住枎榕殿之时,倒瞧不出来她竟如此命薄。孰料各人有各命。只怕陛下这会儿亦伤感得很。”

凌合顺着我的话接了下去,应和道:“陛下与皇后娘娘早已知晓此事,正商议着由膝下并无所出的皇后娘娘充作养母,抚养恭谦殿下成人。此事早在奴才得知柔妃娘娘仙逝之时,便已定下来了。”

我毫不意外,点点头道:“皇后为人和蔼可亲,品行出众。由她专心抚育皇六子,再合适不过。”忽的想起另一件事,我对上了镜中倚华专心为我盘发髻的容颜,古怪道:“如此一来,只怕皇六子便有了嫡子的名号。”

倚华听闻,手中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接口道:“如今储君之位已定,东宫已然有主。一旦陛下行易储之心,只怕会搅得天下大变,连御殿之内亦风云骤起。想来陛下不过为着皇后品格,格外怜惜恭谦殿下一出生便丧母,这才将其交由皇后抚育。”

挑选了半晌,我自首饰匣中选出一支金镶玉嵌七宝修翅鸾鸟缀夜明珠步摇,递给倚华。

倚华正为我装饰发髻之时,凌合在旁嚅嗫着,欲言又止。

我一时瞥到,疑惑起来,问道:“凌合,你今日怎的磨磨蹭蹭的?”

“回禀娘娘,奴才探听得知,陛下固然为着柔妃血崩仙逝一事大为痛心,到底下了死令,定要永巷令与刑部彻查十香词一案。”踌躇半刻,凌合干脆利落道。

我点点头,毫不例外,一壁起身,一壁口中徐徐道:“十香词一案如此荒谬,教人如何不注视?柔妃难得再次有孕,偏偏被此事激得难产,最终产下皇六子之后,血崩而亡。她尚未彻底失去陛下宠爱,如此身亡自然叫陛下心有不甘。只怕此刻一力策划此事的阴险歹人已然被永巷令暗中盯上了。”

凌合一惊,微微抬起眼皮,随即低下,回禀道:“依着奴才安插的眼线,似乎永巷令尚未找出传播十香词的源头。倒是有一位名叫尤源校的羽林卫私自谏言戍守徽音殿,此举看来有几分古怪。”

“如此看来,只怕系有人暗中混淆视听,这才致使十香词传播得沸沸扬扬之际,无人得知根本源头。”对于尤源校的消息我微微一愣,随即释怀:他与我有何干系,我何必多管闲事。

在我遐想期间,倚华已然为我披上了一条玫瑰红蹙金刺绣鸾鸟祥云纹图案的轻纱披帛,扶着我的手往外头走去。

往徽音殿晨昏定省的路上,我细细思量着:柔妃此番血崩而亡,自然与十香词有关。然则纵使得知十香词一事,受惊难产,只怕里头的嫌疑亦牵连不上她,她如何这般吃惊?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床。依我看来,自始至终,柔妃为人素来光明磊落。纵使依附魏庶人之时,依旧不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能教柔妃如此吃惊,可见这十香词的谣传多半与她有关。如此看来,传播谣言之人只怕与柔妃有瓜葛,这才一力应对柔妃腹中之子,恰如其分地趁此时传播开来。

远处徽音殿屋檐上的五彩琉璃瓦在明媚的日光下散发出七彩的光泽,分外耀眼夺目,仿佛柔妃离世不过系御殿一桩极小的事例,其她嫔御的日子到底还是要过下去,无需过分伤感。念及此处,我心头刮过一阵冬日里最为寒冷的北风,心底一阵寒凉。

过了仪门,顺着大理石甬路一路往徽音殿内走去,里头已然传出了无数嫔御欢笑着恭贺皇后膝下有子一事。

“一朝膝下有子,自然系本宫的福分。然则到底可惜了柔妃妹妹。难得她产下一子,孰料竟早早撒手人寰。若她还在,想来恭谦由她抚育,定会胜过本宫百倍。”面对诸妃奉承,皇后始终伤感,格外惋惜恭谦年幼丧母。

“娘娘慈母心肠,与柔妃娘娘如出一格。纵无生母抚育,有娘娘代为抚养,想来恭谦殿下定不会失了关怀。”懿妃关切地安慰道。

慧妃亦应和着,“对于生产过的女人而言,最要紧的不过系看到自己的孩子好端端活在这世上,这便是最要紧的了。算来若能换得文淑存活,妾妃甘愿下十八层地狱,日日忍受刀山火海之刑,只求文淑安康常在。”说着,不由得触动心肠,取帕拭泪。

皇后见状,颇为所动。

我一壁入内行礼请安,一壁起身安慰慧妃道:“想来穆文淑公主有母如此,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姐姐若时刻惦记着过去,沉湎其中,只怕穆文淑公主九泉之下亦不放心。何况,姐姐尚且年纪轻轻,如何不见得会有第二个子嗣?陛下福泽深厚,想来今日有恭谦殿下出生,来日定会有无数子嗣相继出世。说来懿妃姐姐至今膝下无子,与当日的柔妃可相提并论。孰能料到接下去会否系懿妃姐姐诞下皇嗣?”款款落座诸妃之首毕,瞥了一眼其她嫔御。

闻得我如此言论,诸妃皆纷纷迎合,一壁奉承恭喜皇后有养子,一壁劝慰慧妃来日定可再结珠胎,更兼懿妃性情大变,自有上福祚天保佑,有幸得孕诞子。

“婉长贵妃娘娘此言甚是。妾妃本念着柔妃娘娘多次小产而无所诞育,想来定是上天安排,致使柔妃娘娘终生无子。熟料今日偏偏诞下了恭谦殿下,可见上天旨意难以揣测。”礼贵嫔在旁应和道。

“慧妃娘娘与懿妃当前看来无福承欢膝下,孰能保证来日会否似柔妃娘娘这般有幸诞下皇子?可见未来之事不可预测,一切自有天意罢了。”依贵嫔亦如此道,语气柔和,兼安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