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忖度一番,点点头,赞同道:“婉长贵妃所言甚是。当日那名刺客竟如此顺利地出入御花园,可见有内应。至于行刺陛下,更是胆大妄为。只怕幕后真凶绝非等闲之辈。”
“怎么?难不成永巷令至今毫无线索?”我诧异问道。
皇后摇了摇头,无奈道:“正是如此。若非为了至今查不出真凶,只怕陛下早早便会下令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顿了顿,不由得感慨一句,继续道:“说来无论真凶系何人,到底便宜了朱贵姬。”
懿妃若有所思道:“只可惜朱贵姬此番作为却是触了逆龙鳞,叫陛下万般嫌弃。只怕从今往后再得盛宠,可就难了。”语气无所谓,可见朱贵姬如何与她无关。
“朱贵姬到底对陛下存着一份心思。孰料竟用错了地方。”温妃不由得感慨几分,家带着几分怜惜与怜悯。
“御殿之内,何人不存着与朱贵姬一样的心思。然则咱们都没有朱贵姬这般好命罢了。到底是命中注定的福分,叫朱贵姬得了机会。”慧妃万般感慨道。
“朱贵姬素来无宠。然则她的心思,妾妃素来明了。若非为着低微的家室、寻常的容貌、平庸的才情,只怕她亦会早早如懿妃姐姐、妾妃、昭敬敏长贵妃这般登临高位。”我吐出一口气,对皇后娓娓道:“当日,初入御殿,朱姐姐先是去了听风馆,再与妾妃一同往菊园赏景。彼时还遇上了懿妃。姐姐可还记得?”言及于此,转向懿妃问道。
懿妃点点头,继续话题道:“说来彼时妾妃始终记着居住外宫之时,朱贵姬待妾妃如何不敬,故而妾妃一时意难平,刻意为难了她。”
“哦?”温妃诧异问道:“不知身处外宫之时,朱贵姬如何对妹妹你不敬?依着妹妹的出身,她如何敢对妹妹不敬?”面容十分好奇。
“不外乎话里话外看不惯我的言行举止,待我格外冷淡罢了。说来也是。彼时按着我的身份,无人不敬,到底有几分虚荣在。而朱贵姬却是对我视而不见,可以冷漠。不怪我心里头不自在。”懿妃脸上转过一分不自在,简单解释道。
“妹妹出身高贵,历来为众人奉承。想来彼时朱贵姬不同于常人,可见绝非趋炎附势之人。如此说来,朱贵姬倒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温妃若有所思道,不由得夸赞起朱贵姬来。
“姐姐此言极是。然则如今朱贵姬为了一己之私,如此行径连陛下亦难容忍,只怕咱们纵使稍作庇护,亦不能够了。”我惋惜道。
“陛下如此暴怒,想来咱们意欲庇护朱贵姬一二亦不能够了。”慧妃垂下如羽的睫毛,无可奈何道。
懿妃的嘴角含着一缕冰冷的笑意,“这一切都是朱贵姬自己做的孽,与咱们有何关系?”
“依着陛下的意思,只怕无论刺客并幕后真凶系何人,朱贵姬之责只怕是定要追究到底了。”我踟蹰着道出。
“依照陛下的性子,只怕朱贵姬此番再无出头之日了。”皇后与温妃、慧妃陪伴皇帝多年,自然知晓皇帝的性情,此言一出,自然心底明了皇帝意欲对朱贵姬追究到底。
懿妃满脸无所谓,嘴角甚至带上了几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默不吭声。
皇帝意欲如此,在座诸妃皆无一人有本事劝得皇帝回心转意,纵使我亦护不得朱贵姬,只得照着皇帝的心意与皇后一同处理此事。
“陛下亲自吩咐妾妃与皇后一同处理此事。皇后才德出众,想来自可妥善处理。妾妃资历浅薄、才能不足,自然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我对皇后颔首行礼道,算是将这一桩案子一并交由皇后处理。
皇后自然明白我的心思,故而为难几分,应承下来,“妹妹既与朱贵姬素来交好,此事交由妹妹来处理,自然不妥。陛下金口玉言,不若由本宫来当这个恶人。”言毕,吐出一口气,万分惋惜道:“朱贵姬素来安分守己。今日之事当真聪明过了头,竟明里暗里算计到陛下头上,叫陛下难做人。”
懿妃悠闲自在道:“说来也是朱贵姬自己的命罢了。上天欲以如此,咱们凡人如何有能力更改。”面容毫无担忧之色。
皇帝执意如此严惩,此事连皇后亦无可奈何,只好秉公办理。我与朱贵姬有几分交情,自然不得涉事其中,算来只好全凭凤谕。
对于其她嫔御来说,此事不外乎朱贵姬因着当日救了皇帝一命,一跃晋封为修媛,然则一夕之间受了皇帝无缘无故的冷落,撤了绿头牌,堪称回天乏术,再无出头之日。朱修媛连为自己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算是入了冷宫了。只怕依着她的意思,至死都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何事。故而御殿诸妃皆暗中窃喜朱修媛固然晋为九嫔之一,到底居于末尾,何况从今往后再无崛起之时。少了一个争宠夺爱的人,对于御殿之内的所有嫔御来说,从来都只是一件好事。
权德妃听闻此事,曾有几分疑惑,亦在徽音殿内晨昏定省之时提及,皇后自然不会隐瞒,然则此事终究不好直言,便示意她暗中问我。
我如实以告后,权德妃只感慨了一句,“当日依贵嫔亦曾跻身九嫔之列、身居修媛之位。只可惜,朱妹妹却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依姐姐与朱姐姐到底是不一样的。”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这般言语。
权德妃恍惚想起什么似的,闲聊一般说道:“昨日,荷华似乎瞧见御殿外头有人给依贵嫔送了一封信。”
“想来自是家书。”我不甚放在心上,端起茶盏啜饮起来。
“可我记得依贵嫔她当日正因家徒四壁、生母早逝,这才入宫为奴。算来若是家书,只怕系她父亲送来的。”说着,眼角流露出一抹哀伤,“她到底有一位父亲尚在人世,可惜我的父亲却是早早离世。年幼时,我曾问过我母亲一句,孰料她只一味地哀伤恸哭。自此,我再不敢多问了。”
我深有感触,喟然一叹道:“我如何不晓得姐姐你的愁绪。”顿了顿,啜饮一口,滚烫的茶水流入腹部,才有了几分暖意,“我自幼生父早亡,只余娘亲与长姐相互扶持。当初,若非娘亲早早离世,只怕我与袅舞姐姐绝不会入御殿。”
权德妃淡淡一笑道:“看来咱们都是一路的苦命人。想来便是如此,这才叫咱们聚在了一起。”
“之前仿佛从未听姐姐提及家中趣事。不知姐姐今日可否与妹妹好生详谈一番?说来娘亲离世那岁,我不过六岁。若非为着袅舞姐姐彼时七岁,年岁稍长,时不时与我提及,只怕我早已忘却娘亲的容貌。不知姐姐可还记得生母的样貌?”我想了想,随口问道。
权德妃今日兴致正好,倒不藏着掖着,欣然与我分享年幼时的趣事:“我年幼之时的事情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日我父亲抛弃了我的母亲,我母亲一时悲愤,令我随母姓而非父姓。至于我父亲的姓氏,我母亲无缘亲口告知我。我外祖父母亦对此讳莫如深,从不提及。”
“如此说来,权姓可是姐姐生母之姓?”我问道。
权德妃点点头道:“正是。我父亲薄情寡性,在我母亲生下我不过数日,随即抛弃了我们母女俩。我母亲悲痛欲绝之下,抚养了我几年随即撒手人寰。到底还是我外祖父母将我领回家,细心将我养大。而后为着我外祖父官职的升迁,我随他一并来到大楚。在我外祖母的督导下,我自幼修习《女训》、《女戒》、《女则》并厨艺、刺绣。随着外祖父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我的女红与德善之名亦广为人知。这才有了被帝太后一旨选入宫的一日。”
见到她如此讲述自己的故事,我自然也起了兴趣,兴致勃勃道:“我只记得袅舞姐姐与我提及我母亲当日酷爱歌舞。连带着她也记住了一些我母亲生前最爱的曲谱。我自幼随我母亲修习了一些舞蹈。可惜最终我母亲英年早逝,我亦没了机会,只好凭着与生俱来的天赋独自钻研。幸而我天分极高,这才叫我学得了舞蹈的精髓。”
权德妃赞同地点点头,“我亦如此。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想来便是我母亲在厨艺刺绣上的天分尽数传给了我,印刻在我的血脉之中,我才能花费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便彻底精通新罗的厨艺与刺绣。说来纵不及琅贵妃与懿妃,到底算是新罗国内首屈一指的难耐了。”面上不由得绯红几分,可见权德妃固然所言属实,到底系谦逊之人。
“姐姐当日对稚奴的关怀,至今令妹妹叹服。想来唯有如此美满的出身,才造就了姐姐这般温良如玉的品格。”我不由得提及当日那个待人冷漠的孩童,念及如今已为人父的稚奴,心头不由得感慨几分:到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