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瞧见了,不作它想,急忙示意她抱着孩子过来。结果一看到胎儿面色青紫的模样,试一试鼻息——是死胎,一如当年琅贵妃产下死胎那般精神大动,睁大了双眼,倒吸一口冷气,万分吃惊。
皇后早已预料到此事,领着吾等下跪,垂泪安慰道:“还望陛下节哀。”
愣愣过了半晌,直到我的膝盖传来酸疼的感觉,我终于听到皇帝用一道沙哑的声音问出一句话,“这孩子可是一出生就没了气息?”
我眼角的余光微微上扬,瞥见皇帝的神色木讷讷。
程御医垂首丧气,遗憾而不忍道:“正是。姒贵嫔娘娘为了诞下这个死胎,已然耗尽了所有精力,此刻正在沉睡中。”
良久,直到地上一颗晶莹的泪珠在烛光的照射下,闪进我的眼中,我才注意到抬头仰视的皇帝面颊上落下了一滴泪。伴随着泪珠闪着烛光落地,皇帝将襁褓交托给秦敛,叮嘱他好生安葬死胎,自己忍着满脸的沉痛进去探视姒贵嫔。
翌日,我忐忑不安地前往徽音殿,只觉今日之事非同寻常。我身为诸妃之首,只怕难辞其咎。然而听着皇后的转述,姒贵嫔已然成了姒妃,且皇帝并未将姒妃诞下死胎之事归咎于吾等。可惜的是,在晋为姒妃不过六个时辰后,迎着黄昏纷飞寂寥之色,方一苏醒随即听到自己诞下死胎的姒妃夕氏耐不住内心的沉重哀痛,伤心欲绝之下,溘然仙逝。皇帝哀痛之余将其追谥为昭惇怡长贵妃,入葬端陵,与昭敬敏长贵妃为伴。
自从知晓昭惇怡长贵妃定会诞下死胎之后,我心头便有了一份准备。然则为何皇帝的神情竟如此叫人捉摸不清?昭惇怡长贵妃诞下死胎一事叫人不得不想起当日琅贵妃一事。而琅贵妃诞下死胎一事堪称御殿之内难得的迷案。当日,琅贵妃诞下死胎若系黄猫之故,今朝昭惇怡长贵妃诞下死胎则因心头忧愁。
论及昭惇怡长贵妃有孕之时的心头忧愁,当日婳贵妃曾出言讨论一二,绝非皇嗣与君恩,亦非夕氏一族的威望权势。如此看来,实在叫人费解当日她为何事忧虑。今时今日昭惇怡长贵妃已然仙逝,只怕此事再无人知晓。
吴中才人、吕中才人手艺精湛,又有尚食局的宫人在旁协助,时不时研究出新品菜肴,叫皇帝胃口大开,不复萧条之色。章中才人、嬴中才人与姚丽仪、姞婉仪四人姿容娇俏,妙语连珠,乃皇帝当日钦定入宫,本就深得皇帝欢心。若非有昭惇怡长贵妃的恩宠挡在前头,只怕她们会愈加得宠。如今,昭惇怡长贵妃仙逝,自然系她们复宠的绝好时机。又有我与皇后在旁相助,想来她们自然是如虎添翼,愈加着急紧迫地抢夺着皇帝的恩宠。
“眼见陛下为着昭惇怡长贵妃之死如此忧心,妾妃实在担忧陛下龙体。”皇后尚未与我联手举荐吴中才人、吕中才人之时,温妃一番忧心的话语传到了徽音殿内所有嫔御的耳中,时而揩了揩眼角的泪珠。
“温妃姐姐素来体贴陛下。然则陛下心结如此,只怕婉长贵妃亦挽回不了局面。只能等陛下自己想开了才好。”折淑妃思来想去一番,无奈地摇头道。
“淑妃妹妹这话可就说错了。”权德妃当即不赞同道:“陛下龙体牵扯进天下万民的福祉。若咱们身处御殿,身为嫔御不能为陛下分忧,只怕天下万民的福祉皆会受损。届时,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岂非咱们得罪过?”
“陛下素来系一介明君,自然明白唯有龙体安康方得保全万民福祉。德妃姐姐所言不无道理。”我低眉思忖一番,赞同道:“可惜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陛下的心结唯有岁月方可化解。”
“若真等到那一日,只怕陛下龙体早就身染恶疾了。”婺藕忧心忡忡道:“昨日我去探视青雀,偶遇陛下查证青雀的功课。皇后娘娘你是没看到,彼时陛下体型消瘦而虚弱,根本经不住微风轻轻一吹。其龙体之虚弱、精力之涣散,实在叫人担忧万分。”
皇后听到了,身子微微前倾,凝眉肃穆地关切道:“此话当真?”
“不错。”婺藕点点头。
婳贵妃面色忧愁道:“陛下这段时日不曾招幸任何一位嫔御,咱们大家自然不知晓此事。若非巽妃妹妹为了查探太子功课之故,只怕连巽妃妹妹亦不知此事呢。”眉宇间的担忧仿佛自心头浮上来。
礼贵嫔忖度着,目光逡巡在入座后列的吴中才人与吕中才人身上,说道:“皇后娘娘,若妾妃不曾记错,吴中才人与吕中才人出身司药房与司膳房,想来自然精通药理与膳食之道。不若请她们二人近身侍奉陛下,只怕有药理膳食的双管齐下,陛下的龙体会有所恢复。”
“礼贵嫔所言甚是。”权德妃一时明了,想起当年之事,急忙为之谏言,“当日,诸多内御中,陛下特特选了她们二人晋为嫔御,可见她们自有她们的好处,陛下待她俩亦有几分情致。如今,有她俩近身侍奉陛下,加以药、膳在旁佐治,只怕对龙体亦有几分好处。滋味可口的药膳总比那些令人倒胃口的苦药更易入口一些。”
皇后此时才注意到落座后列的二位自内御晋为嫔御的吴中才人与吕中才人,面容不禁舒心几分,细细瞧着。
她们眼见时机已到,急忙纷纷出列,跪倒在皇后面前,磕头虔心而诚恳道:“多谢诸位娘娘垂爱。妾妃定当竭尽平生所学,好生照料陛下龙体。还请诸位娘娘放心。”
皇后满意微笑,“你们二人本就出自六尚二十四司,精通药、膳之道。有你们二人在旁亲身照料龙体,本宫甚是放心。”
得了皇后的凤谕,她们二人当即合力,开创了无数外形精致绝伦、一眼望去叫人舒心且甫一入口随即叫人开胃的菜肴,日日进奉龙驾前。一开始,沉浸在悲伤之中的皇帝甚是不适应,然则时日一长,架不住精美的口味,终于惹得皇帝胃口大开。她们伴随皇帝左右时日一长,愈加显出当日皇帝选中她们二人的优势——温柔体贴。如此性情,恰好是失了旧爱的皇帝最缺乏的额。有她们二人陪伴在侧,倒叫皇帝心头开朗不少。她们亦因此被晋为美人、良人。
一同复宠的还有效仿吴美人、吕良人的忻嫔与玫嫔。依着当日的恩宠看来,她们二人固然属于新人,恩宠不及昭惇怡长贵妃,到底为皇帝亲自选中,自然有几分姿色。遑论玫嫔体香和悦,教人不由得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何况,她们的性情本质如此妙语连珠,更兼身怀烹饪鲜花糕点之能,丝毫不逊于婺藕,故而齐齐被晋为中才人。
眼见章中才人、嬴中才人合作讨得皇帝欢心,其余嫔御愈加心动,逐日效仿吴美人、吕良人。可惜,美味的膳食日日入口,到底有腻歪的一日,遑论已有吴美人、吕良人珠玉在前,她们的手艺着实难登大雅之堂。故而一时之间,除却几个旧情尚在的我、权德妃等嫔御与她们四个,唯独云中才人、伊泽良人、容贵姬、宁贵姬、贞贵姬可分得些雨露君恩。
如此九人中,论起恩宠,首屈一指不过吴美人、吕良人与云中才人,其次当属章中才人、嬴中才人,伊泽良人、容贵姬、宁贵姬、贞贵姬居末尾。
随着御殿诸妃年岁的增长,大家恍惚间皆暗暗察觉皇帝格外偏爱年轻貌美的妙龄女子。故而除了服侍殷勤的吴美人、吕良人,便只有风华正茂如云中才人、嬴中才人之流格外受皇帝青睐。
我暗暗揣测:若非容贵姬三人出身东项,只怕此刻尚不得如此恩宠。论及异族出身的嫔御,还有一个权德妃。然则她固然出身新罗,终究不得与东项相提并论。何况,新罗早已安然臣服,且国内并无危机,楚朝自然无需担忧番邦小国作祟。
身处御殿之内,因着东项国主的面子与皇帝的优待,数年来的养尊处优令伊泽良人肌肤雪腻尤胜往昔。她本就出身高贵,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尊华贵气,可惜不及容贵姬姿容美艳过人,如一朵娇嫩的蔷薇,肆意绽放出妩媚与妖冶,反而如同一朵洁白的莲花,盛开在水面之上,濯清涟而不妖,姿态清漪,若非特特专心,恐无人窥见其亭亭玉立的身姿气度,故而至今身居良人之位。宁贵姬橘氏身姿纤弱,似扶风弱柳,可惜颇有一番体弱之症,素日汤药不离口,至今不曾诞育,遑论皇帝对她的恩宠早早消弭殆尽,如今看来显得格外稀薄。
“其她人尚可不论,唯独云中才人与嬴中才人独占鳌头,本宫瞧着隐隐浮现出当日定诚淑妃御殿第一宠妃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