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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照影曲 > 第三章 艰难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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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我隐隐听得梁琦回禀,因袅舞避宠度日,逐渐遭到宫人的漫不经心对待,一时气愤,这才好生寻了个由头,将那些眼高手低的东西教训了一通,这才稳固了袅舞如今的安心礼佛。

这时,眼见凌合急匆匆入内,步履带上了一丝往日不曾有的急躁,我不由得疑惑起来。

凌合草草行礼之后,言简意赅道:“回禀娘娘,今日宫人们收拾蕊珠殿一应旧物以便来日新人入住之时,在案桌上寻得一张被隐秘藏起来的纸条,上头有兰妃生前亲手书写的一句话。”

我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随即问道:“什么话?”

凌合当即掏出一张字帖,呈到我面前,道:“娘娘请看。”

我接过纸条,不过惊鸿一瞥,便看清了上头的文字——正是一首《念奴娇》的一部分:翠袖围香,鲛绡笼玉,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回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待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

依着这首词的意思:前两句意指美人仙姿体态,一笑值千金。后两句寓意壮志未酬,意难平。

我细细揣摩着:这首词出自兰妃之手,其中的美人自然指代她自己。何况,她本就是姿容幽魅、仅次于琅贵妃的美人。至于后半部分只怕意指墨氏一族人才茁壮而无缘为国效力。

倘若认真讨论起这首词,不过系我如此心思而已。但是,兰妃墨氏终究在御殿中度过了多年的岁月,其心志与心思自然深沉了不少,只怕绝非如此简单的意思。

我思忖了多日不曾得出结果,随即吩咐倚华将其夹在书架《诗经》的螽斯羽一篇中,好生看管着。

御殿之内,接连数位嫔御离世,固然有着祈福之时姒贵嫔的身孕,终究子嗣稀薄,故而皇后特地谏言:“既然姒贵嫔为着身孕不适合侍奉陛下,陛下何不多探望探望位分低的几位妹妹?忻嫔才华横溢,瑜嫔、玫嫔更是陛下当日新选入宫的美人儿。再不济,还有吴中才人与吕中才人系陛下旧日所爱。”

皇后本就事务缠身,何况还得养育恭谦,自然分身乏术,故而每日的徽音殿晨昏定省之礼,不过由几个位分高的嫔御开口商讨御殿新生的流言蜚语。若无大事,则由我、婳贵妃、折淑妃、权德妃四人处决即可。至于那些寡宠的嫔御,为着位分低下,自然无言以对,不过应个景儿现身一番,随机离开。今日,她如此举荐旧人与新人,当真赢得了无数嫔御的心,亦叫君恩愈加均沾。

随着其她嫔御的恩宠逐日加深,吴中才人、吕中才人晋为美人、良人,忻嫔、玫嫔晋为中才人,更为着瑗姬、玹姬晋为婉仪、丽仪,御殿之内显见百花齐放之态。

就在如此百花盛开之时,姒贵嫔的胎气却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江河日下,并无半分康复的迹象。

皇后与吾等自然不敢趁着皇帝宠幸其她嫔御之时叫他知晓此等消息。但是,姒贵嫔如此胎气,来日生产若有个好歹,只怕纵使皇后亦难辞其咎。明眼人一见便可知为着姒贵嫔此胎,皇帝何等欣喜若狂。纵使当日我接连有孕,一朝五个月身孕被打下,终究不及姒贵嫔今日情状。

我曾吩咐太医院所有御医的意见,心头惴惴:姒贵嫔若有昭敬敏长贵妃这般下场,倒算得上是好了。听着诸多御医的回禀,我只觉隐隐约约,姒贵嫔腹中或有死胎之兆。

俞御医亲口郑重地解释:死胎较小产愈加伤人。纵使妇人小产,不过好生休养数日即可痊愈。然则死胎则不同。一旦死胎,不仅仅胎死腹中,更有甚者会导致胎毒反噬母体,牵连母体亦深受其害。太医院所记历朝历代的药案中,死胎往往导致一尸两命、母子俱亡。

此事属我暗地里悄悄打听到的消息,尚未回禀皇后,只怕皇后那边绝想不到事态会如此紧急。唯恐此事叫人以讹传讹,我先吩咐太医院众位御医暂时压下此事,不必传出消息,只管尽心竭力医治姒贵嫔腹中之子,以免叫愈多嫔御知晓。待到后来,事态紧急,绝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力挽狂澜,故而我将此事上报皇后,并告知婳贵妃、折淑妃、权德妃。

乍然闻得此言,在座之人不免齐齐惊讶。唯独一旁的皇后若有所思,不甚惊奇。吾等四人面面相觑,只等着皇后率先开口。

过了良久,皇后无奈地缓缓道:“本宫曾叮嘱过太医令程据每日回禀姒贵嫔的胎像,他所言与婉长贵妃所言并无不同之处。本宫亦无可奈何。”

婳贵妃与权德妃交换了一个眼色,微微蹙眉,率先道:“然则陛下今日这般欢喜姒贵嫔此胎,纵使告知了他,只怕于事无补,倒不如倾太医院所有太医之力,全力医治姒贵嫔,只怕会有几分转机。”说着,看了看权德妃。

权德妃面色满含忧虑地接口道:“贵妃姐姐所言甚是。姒贵嫔素来体弱,盛宠多年方得一子,可见不如昭敬敏长贵妃当日。若就此一尸两命,只怕陛下心忧哀愁之余,会损及龙体。”

“陛下待姒贵嫔如此用心,时而宠幸妾妃之时,亦不住提及姒贵嫔胎像,面色格外欢喜。若此事当真,只怕陛下会心头大恸。”折淑妃惴惴不安道,神色格外忧愁。

皇后无可奈何,只好亲自下凤谕,叮嘱太医院所有御医竭力保全姒贵嫔母子二人,一壁吩咐吾等暂时切莫告知姒贵嫔此事,以免胎气大动。

数月以来,汤药中补气益血的药量十足十地盖过了其它安胎药的气息,明眼人一闻便知苦味难消,药效十足,姒贵嫔此胎恐怕难以顺利生产。然则如此药方到底有几份益处——姒贵嫔时而玉体恢复,精神有力,偶尔前去徽音殿,与众姐妹一同参拜皇后。

自她每每提起精神出现在众人面前,总是相差十来日。故而御殿诸妃每每见她现身,不免问一句胎气如何。因着我与皇后的明里嘱托与暗自安排,诸妃无人知晓姒贵嫔胎气。偶然冒出一两个,亦被我与皇后的“尚可”二字给打发过去了。姒贵嫔自己亦觉着时而胎动,可见胎儿康健,便不做它想,安心养胎。

待到前朝夕氏一族的族人传来消息:姒贵嫔堂兄——夕望得皇帝重视,领兵出征讨伐西南边境动乱不安的暴动,一时身亡战场。

御殿诸妃与前朝大臣皆看得出皇帝的心思:皇帝为着夕望借此建立功勋,届时趁着姒贵嫔诞下皇嗣的名头,喜上加喜,一力擢升夕氏一族。可惜,夕望能耐却是如此低劣,叫皇帝无言以对。

此事传到姒贵嫔耳中,固然不过系一位堂兄,然则听得她的口气,她寄养在伯父家,与这位堂兄一同长大,算得上情深缘浅了。姒贵嫔当日时而胎动不过药物催动而已,论其根本,已然消耗尽内里,故而今日得此噩耗,母体受惊之下,自然落红。

那一夜,月黑风高,凤华殿内却是烛火光亮,灯火通明。宫人们接连不断地端进一盆盆热水,又一个个端出一盆盆血水,连绵不绝。耳畔时不时还有乌鸦在凤华殿外的庭院里惊声尖叫,过了午夜方休止。

殿内气氛死一般寂静,皇帝与皇后、我、婳贵妃、折淑妃、权德妃六人安静而心慌忙乱地坐在凤华殿内,焦急地等待着姒贵嫔生产的消息。

寝殿里头时不时传出姒贵嫔凄惨的叫声,可见在太医院所有御医的看护下,姒贵嫔正在竭尽全力生产。

她的叫声如此凄厉而虚弱无力,纵使庭院树上扑棱棱飞起来的鸦叫声与她相比亦有力几分。如此凄厉的叫声是我平生所闻最为痛苦的,可见姒贵嫔此刻遭受着何等艰难的痛苦折磨。然则我与皇后等人心下皆知晓,纵使她的孩儿产下,依旧不过系一介死胎,会即刻被送去掩埋——正如当日的琅贵妃诞下的双生皇子。此事唯独吾等心知肚明,皇帝自然不曾念及此处,还一心期待着姒贵嫔腹中皇子的诞生,心焦至极,不住地走动着。

午夜时分,只觉岁月漫漫无尽头的我忽而察觉庭院外头的乌鸦一片寂静,而姒贵嫔的惨叫声在这一刻最为凄厉。恍惚一瞬间的功夫,四周即刻悄寂无声,连吾等六人彼此之间相互起伏的微弱呼吸之声亦难以听到。刹那间,凤华殿内所有的一切皆犹如黑白无常勾魂那夜的死寂,了无生气,毫无活人存在的痕迹。

皇帝固然察觉出不对劲儿,到底心存侥幸,对率先踉跄出来的御医问道:“玉娘可顺利诞下了皇子?”眼眸锃亮而充满希望的神采。

随后现身的乳母怀中抱着一个襁褓,面色犹豫而万般为难,磨磨蹭蹭地站在那里,步履维艰,只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