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猛地一震,思绪醒转过来:若果真如此,那皇后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我了。若果真如此,那鸾仪来日又当如何?她曾为皇后养女,只怕皇后在抚养她的过程中对她多少有几分旧情在。但是袅舞呢?皇后对她不曾过多垂怜,而她近些年来更是淫浸佛法之中,君王宠爱早已消弭殆尽。若我倒台,只怕袅舞定会深受牵连。
权德妃反复思量着,最终开口道:“说来说去,皇后如此行事皆凭着陛下对昭惇怡长贵妃的怀念之情。若咱们意欲解救那些无辜受罚的宫人,眼前出路只一条:找出真凶。”
折淑妃听闻,不由得垂下了头,“德妃姐姐所言我如何不知。然则此事任凭永巷令与刑部合力追查这般久,终究一无所获。仅凭咱们四个御殿嫔御,又能如何?”说着,无力而颓废地吐出一口气。
我仔细掂量一番,随机开口道:“淑妃妹妹所言不假。然则咱们到底与昭惇怡长贵妃一同服侍陛下多年,终究知晓她的性情。依着她的性子,只怕难与人结怨。何况,她仙逝之后,何人好处最多?若无丝毫好处,只怕真凶绝不会轻易出手。”
“婉长贵妃所言有理。”婳贵妃对我点点头,思忖一番后说道:“昭惇怡长贵妃自入宫以来,备受瞩目,成为继我之后第二个改封号的嫔御。纵观大楚历代君王,仅我俩有此殊荣。然则,我这份恩典系父兄于前朝奋勇杀敌换来的。而她却是凭着陛下的万般宠爱一跃登天。我俩终究是云泥之别。如此恩宠,只怕当日的婉长贵妃亦不曾有过。”说着,瞧了瞧我。
我淡淡一笑,颔首赞同道:“贵妃姐姐所言甚是。不论其它,单看昭惇怡长贵妃的样貌,如此恩宠亦般配得上了。何况,夕氏一族纵无实权,到底系名门贵胄,出身尊贵,非寻常嫔御可比。依我看,唯独琅贵妃、兰妃这般家世可与之相较一二。”
“如此看来,出身尊贵、容貌倾城、恩宠深厚便是她遭人毒害的根源了。”折淑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
“放眼御殿,只怕有嫌疑的嫔御、宫人满目皆是。”权德妃沉下了眼,语气失落而沮丧。
经过权德妃一番点拨,我心头的疑窦忧虑当即明了起来,满含欣慰道:“德妃姐姐暂且不用灰心。固然有嫌疑之人满目皆是,到底有能力之人寥寥无几。”
“有能力之人?!”婳贵妃三人登时一惊,扬起了眉毛,随即翩然落下,满目皆是了然的意味。
我点点头,随着脑中的思绪豁然大开,娓娓道:“真正陷害昭惇怡长贵妃之人,一来需得有足够的聪明才智,确保自己的计策能够顺利实施;二来需得叫人查不出她下毒害人的手段,如此才能顺利断送昭惇怡长贵妃的性命;三来需得叫人查不出她的身份,唯有如此她方可免遭刑罚。唯有做到这三点,此番计划方能功成圆满。”
“御殿之内,有如此才智之人,只怕寥寥无几。论及当日的琅贵妃、兰妃、魏庶人、瑛妃,只怕她们固然有如此能耐,可惜早已仙逝。如今,放眼御殿上下,论及心思缜密而又诡计多端者,我实在想不出。”折淑妃深深蹙眉,挨个细想了一遍,最终无奈而放弃,摇了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婳贵妃深思熟虑一番,盯着权德妃道:“德妃姐姐,论及资历,当前位高权重而存活至今的,唯独咱们两个了。依你看来,当日与咱们一同入宫的嫔御之中,除了琅贵妃她们几个,还有谁有如此才智、心急与手段?魏庶人与瑛妃已然被废黜,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何人有如此嫌疑了。”说着,叹了一口气,夹带着无尽的忧思与遗憾。
权德妃细细思索一番后,到底无奈开口,“我亦料想不到。如此手段,计划如此缜密,几乎叫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堪与当日步步为营的瑛妃相提并论。可是,如今她身处桐宫之中,如何能有此能耐兴风作浪?只怕此事亦有她人暗中驱动。想来此人才智与瑛妃不遑多让。”面色难堪起来,姣好的面容蒙上了一层忧愁。
“当然,瑛妃如何手段咱们大家皆亲眼目睹。如今,若再想找出一个与她一般本事之人,只怕难了。难怪皇后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我想起当日瑛妃的手段与阴谋,至今都会从睡梦中醒过来。”折淑妃后怕般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子。
婳贵妃温柔覆盖上折淑妃的柔夷,和声安抚道:“你无需如此害怕。在御殿之内待得久了,此类事宜只会叫人见怪不怪。你不过系资历尚浅,自然心惊胆战些。”
“多谢姐姐安慰。”折淑妃颔首感激道。
眼见着今日此番讨论难以商讨出一个结果来,我只得与婳贵妃三人冷眼旁观,期望着皇后如此雷霆手段能拷问出个所以然来。如此,只怕来日定可从中查出有关真凶的蛛丝马迹。
随着皇后波及御殿之内所有宫室的严刑拷问,无数宫人为了逃离刑罚的苛责,编造出无数荒谬的理由,将自己认识的嫔御、宫人拖下水。例如昭贵姬,素来无宠,一朝被人栽赃诬陷谋害昭惇怡长贵妃,几乎无法自辩。幸而我与婳贵妃三人应着皇帝的旨意、在旁辅佐皇后,私底下暗暗提点扶持,这才避免一些冤情发生。
眼见着御殿之内身染嫌疑之人愈加繁多,我与婳贵妃唯恐牵动御殿根基,更会引发朝野动荡,随即苦口婆心地劝告皇后,与之一同上谏道:“昭惇怡长贵妃身居御殿之内,若因己身之死而牵连朝野、御殿,只怕会叫昭惇怡长贵妃在天之灵亦不得安宁。妾妃恳请陛下下令,将此事交由永巷令与刑部私底下追查。待得来日追查出真凶之后,便可还昭惇怡长贵妃一个清白,亦可保全御殿、前朝之安宁。”
原本此话不过系我与婳贵妃的意思,皇后到底经不住吾等四人日日劝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才采纳了吾等四人的谏言,上奏皇帝。
孰料令人惊异的是,未过几日,皇后忽而病倒。纵然不过小小风寒,却数月以来缠绵病榻,连每日的晨昏定省亦不可强撑着出席。吾等四人索性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之礼,只一味劝解皇后好生保养凤体。继而上告皇帝,请他将昭惇怡长贵妃之死一案尽数交由吾等四人处理。皇帝曾亲自探视过皇后,眼见她身体虚弱,起身都勉强,便答应了吾等四人,并吩咐永巷令和刑部时刻将案情进程告知吾等。
皇后病体缠绵,一时之间顾及不到恭谦,我曾当众提及此事,随即温妃请求亲自照看。皇帝素来看重温妃稳妥,即将恭谦移入丹阳宫光昭殿。
我曾与婳贵妃讨论过:“姐姐,你说今日皇后病重,是否与谋害昭惇怡长贵妃的真凶有关?”
婳贵妃一时警惕起来,双眸对上了我的眼,“婉长贵妃何出此言?”
“面对昭惇怡长贵妃之死,皇后奉行一网打尽之法。固然有几分鲁莽与不近人情,到底有几分捉住真凶的把握。如今皇后身染重病,余下咱们四个不忍严刑拷打,只怕会叫真凶多得喘一口气的机会。你说,皇后这病,会否系人暗中下药所致?”折淑妃面色凝肃地看了看吾等,语气低沉而庄重,一番话令吾等三人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权德妃平和的语气在未央殿内响起,“如若实情如何,皇后病体缠身,那些有嫌疑的宫人自是无需受罚了。咱们的心思,只怕御殿之内,所有嫔御、宫人皆看得清。终究系咱们自己狠不下心来。”说着,不免哀哀叹一口气出来。
“德妃姐姐所言甚是。只怕真凶正系看出了咱们不忍动用大刑拷问嫌犯,这才想出了对皇后下毒一事。”我点点头,默认起来。
婳贵妃听闻此话,低眉深思一番,忽而眼眸亮起来,熠熠生辉道:“婉长贵妃所言不假。如此说来,只要咱们找出系何人暗中毒害皇后,随即便可找出真凶。纵对皇后下毒之人并非真凶,只怕他亦是真凶的棋子。”
吾等顿时了悟:对啊。真凶一党既然已经为了自己的退路做出了行动,只要吾等捉住他的马脚,想来自然可以顺藤摸瓜,将最后的主犯捉拿在案。如何,亦不必大动干戈,牵连上无数无辜之人。于是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吾等四人暗中吩咐人时刻盯着徽音殿的小厨房,将每一个在小厨房办事的宫人尽数监视起来。
然过了数日,依旧查无所获——皇后小厨房里头当差的宫人每一个行事皆光明磊落,每日的汤药皆系司药房亲自配好了送来,系秋紫亲自看着火候熬煮出来的。时不时会轮到朱襄熬药,亦无不妥之处。然则皇后的病体依旧日渐沉疴,似有仙逝之兆。闻得此等噩耗,万般焦急之下,皇帝每日多次前来探视皇后,面容颇为焦急,甚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