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
不对。
若依着程御医说法,只怕系汤药在熬煮的过程中掺入了浓酒。这才致使里头的乌头与之起了毒物,最终害了皇后。如此一来,瓷碗里头的浓酒并非导致皇后缠绵病榻的缘由,而是她人暗地里悄悄地在熬药的时候往里头添加了浓酒,这才叫皇后迟迟不见好,反而愈加病重。如此看来,只怕紫氏不过起了个头,她的计划并不曾真正谋害了皇后。
心头固然百思不得其解,隐隐觉得紫氏纵有如此才智,此事只怕绝非她一人所为。然则当下并无线索可证明这一点,我只好就此作罢,留待来日再行打算。敛敏已然离世,婺藕的才智尽数用在青雀身上,袅舞颓废不堪,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能与我一同商讨此案的蹊跷之处。
无奈之下,我只好漫步御花园内,闲闲欣赏里头的美景。
此时,不远处的孤树池中传来一阵落水的声音,随即听到荷华的叫喊声,“来人呀,德妃娘娘落水了!”
我登时大吃一惊,与倚华对视一眼,随即赶去章华宫南端的孤树池。待我赶到时,居住在章华宫侧殿——凝若楼、雪香阁的云中才人与贾御女已然闻声出来,眼见着巡逻的羽林卫将全身湿漉漉的权德妃救起,示意他们将权德妃带回凝若楼。
“参见婉长贵妃娘娘。”眼见我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诚惶诚恐地福身行礼道。
“快起来吧。”我眼见着权德妃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不觉心疼几分。
此时,我忽而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们可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为何德妃姐姐会忽然落水呢?”
莲华、荷华齐齐下跪,抹着眼泪请罪道:“此事皆属奴婢的不是。奴婢不过说了一句孤树池的池水就近看来,犹如一块上好的青色翡翠。我家娘娘听了,便起了兴致,意欲凑近一点看看孤树池的池水何等碧青,孰料一个不当心,竟叫我家娘娘一时落水。”语气万分后悔。
孤树池历来不为御殿诸妃所欣赏,权德妃闻得如此言语,有此兴致,亦无不可。想来此番落水定系意外。
正这么想着,倚华领着俞御医一同入了凝若楼。我随机吩咐俞御医赶紧给权德妃诊脉。
眼见俞御医取出脉枕,我忽而想起一事,吩咐凌合道:“你去叫那几个救了德妃姐姐一命的羽林卫入内。他们立下了如此功劳,理当好生嘉奖。”
凌合随即行一礼,领回几个羽林卫。令我吃惊的是,其中一个竟是与我有过数面之缘的尤源校。
心头微微吃惊之余,我随即醒悟:怀贵嫔撒手人寰,并未身染重症的他自然无需戍守仙居殿。此番救下权德妃,亦算得上系命中注定。只怕我与他数次相遇的机缘,亦属天命所归。
“尤源校,又是你!当日,你救了香涉一命。如今,你又救了德妃姐姐一命,可见上天降下大任在你身上。”我颇为赞赏地看着尤源校。
尤源校不卑不亢地磕了一个头,冷静道:“婉长贵妃娘娘谬赞了,凑巧而已。卑职身为羽林卫,理当救诸位主子娘娘于危难之中。”
我甚是欣赏如此人物,深觉我与他之间的关联非同寻常,随即下令命他戍守长乐宫,无需调换职位。尤源校谢恩一番,随即与倚华、贾御女她们一同顺着我的眼色出去了,屋子里头只余下云中才人、我、德妃三人。
就在我一心思量自己心头的思绪之时,眼见权德妃逐渐醒转过来,云中才人对我开心道:“娘娘,德妃娘娘醒了。”
我急忙收了神,看向躺在床上的权德妃,只见她眼皮挣扎着,随即睁开双眼,眸色迷离地张望着四周。
我赶忙上前,扶她起身,问道:“姐姐,你可觉得好些了?”
“婉长贵妃?你怎的在此地?此地又是何处?”权德妃疑惑起来。
“姐姐,你可是忘了方才发生的事?方才你接近孤树池,一个不当心掉进去。若非正在巡逻的羽林卫将你救起,只怕你尚不得出困境呢。此地乃云中才人所居的凝若楼。”我简单解释道。
权德妃的眼神转向一旁关切地看着她的云中才人,微一考虑,随即微笑起来,感激道:“说来本宫还得多谢云妹妹。若非那位羽林卫与云妹妹,只怕本宫定会溺水而亡。”
“德妃娘娘言重了。不过举手之拉而已。认真论及感激,娘娘还得感激那位名唤尤源校的羽林卫。正为了此等缘故,婉长贵妃已然吩咐尤源校去戍守长乐宫的仪门了。可见娘娘与婉长贵妃娘娘姐妹情深,故而婉长贵妃这般抬举娘娘的救命恩人。”云中才人在一旁语气和悦道。
“尤源校?”权德妃微微一愣,随即微笑起来,“说到底,本宫还是得多谢云妹妹才是。”说着,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掌,面容万分感激。
云中才人眼见权德妃如此感激,面色微微一红,借口将此事回禀皇帝与皇后,便出去了。
眼见云中才人的身影消失在屋内,权德妃的眼神随即深沉而黯淡起来,仿佛凝聚着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我心知她另有打算,便开口心有余悸道:“姐姐,你此次可真是不小心。若非尤源校他们恰好巡逻到了附近,只怕你会就此丧命。”
权德妃深深看着我,语气深沉而着重道:“妹妹,你错了。此番我落水,实乃池边的石子上布满了青苔,这才致使我一时脚滑,落下水去。”
我顿时皱起了眉头,心下思量着:御殿之内,但凡池水岸边的鹅卵石皆系精挑万选过的鹅卵石,绝不会起青苔。一旦起了青苔,叫观景的嫔御抑或皇帝落水,便是万死难辞其咎。
眼见我面露难言而惊讶之色,权德妃语气沉沉地继续道:“今日,我曾与皇后约好一同来探视云中才人。你可知道,前不久云中才人进献了一张‘万寿无疆’的书法。皇后娘娘甚是喜欢,故而与我约好今日前来凝若楼探视云中才人。”
我心下点点头,万分庆幸道:“幸而你先抵达。不然,若到时候系皇后落水,只怕兹事体大了。”
“云中才人这儿地处御殿西北角,最为邻近的便是妍贵嫔的兴乐宫了。”说到这里,权德妃停顿了一下,有几分顾虑地抬眼看我。
我心头因念及避世的袅舞而浮上一层难掩的失落之色,勉强笑道:“姐姐,你且继续,不必顾及我。”
权德妃踌躇了片刻,继续开口道:“自从昭惇怡长贵妃仙逝之后,除却吴美人、吕良人,只余云中才人颇得陛下几分恩宠。”
我点点头,赞同道:“当日诸多淑女中,云中才人之姿容仅次于昭惇怡长贵妃。今时今日,昭惇怡长贵妃仙逝,御殿之内自然云中才人独占鳌头。想来不日,为着姐姐与皇后娘娘的提携,云中才人晋为一宫主位亦未可知。”
“云中才人今时今日的恩宠,纵使与婳贵妃品德一脉相承的贞贵姬亦不可与之匹及,可见陛下真心喜爱云中才人。”权德妃语气之中不免有几分感慨。
“姐姐这话可就像是在吃云中才人的醋了。”我不由得揶揄打趣道。
权德妃微微一笑,不甚在意道:“云中才人如此恩宠,倒叫我想起当日你的恩宠来。若论及昭惇怡长贵妃居首,那么你与折淑妃的恩宠在其次,末尾便是昭敬敏长贵妃了。能在仙逝之后得到陛下如此恩德的追谥,想来昭敬敏长贵妃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
“当日,昭敬敏长贵妃在世之时,陛下对她的恩宠远不及我。之后看来,我的恩宠不及昭惇怡长贵妃。纵使折淑妃,到底为着一儿一女两位皇嗣才稳居帝妃之位。可见昭惇怡长贵妃若尚在世,只怕她会成为第二个长贵妃。”我不由得喟然一叹道。
“昭惇怡长贵妃的恩宠咱们几个自然是见识过的。若非如此,只怕云中才人不会刻意效仿昭惇怡长贵妃素日的生活习性。”说着,看了看四周,指着不远处的临案字帖说道:“当日天长节上,尚为丽人的昭惇怡长贵妃当场一挥而就,写成‘恭和御诗十章’,献给昭庄愍后。今日看来,云中才人颇有几分效仿昭惇怡长贵妃的意思。”
我嘴角泛滥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可惜的是,彼时的昭庄愍后并不曾收下昭惇怡长贵妃的这份心意。”
“这正是云中才人厉害的地方。”权德妃平和一笑,继续道:“固然彼时的昭庄愍后不曾收下昭惇怡长贵妃的这份心意,当今陛下却是极为看重如此能耐。若非此举叫他念及昭惇怡长贵妃,只怕云中才人绝无今日这般逆转乾坤的本事。说来,云中才人逆转乾坤的本事又何尝仅此一件?”
我念及不日前发生的一件事,凑近了头,好奇问道:“姐姐,你说的可是云中才人制作软脂糕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