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喜滋滋道:“今日,朕听闻稚奴在战报中提及,前线战事获胜。贵妃父兄在前线立了大功。听着稚奴话里话外的意思,若非贵妃父兄一力在旁辅佐,只怕他绝不会如此轻易获胜。”
“如此天大的喜事,可见系祖宗保佑,如此说来,殷氏父子功劳不小啊。他们父子三人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可见系天意号召,意欲催促陛下册立第二位长贵妃了。”说着,皇后面色喜笑颜开地看着婳贵妃。
长贵妃之位如此尊贵,原本只我一位,自然显得尊贵无比。然则今日多了婳贵妃,只怕我在这御殿之中的地位要分去许多了。
婳贵妃听闻皇后此言,一时欢喜,一时惊讶,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谦虚笑道:“皇后娘娘谬赞了。说来妾妃父兄在前线立下大功,本就系分内之事,如何能推恩于妾妃。何况,御殿之内、前朝之事,素来并无瓜葛。娘娘若意欲如此晋升妾妃,只怕于理不合。”
皇后啧啧惊叹,甚是赞赏婳贵妃如此行径,一力劝道:“婳贵妃品格如此谦逊,可见配得上长贵妃之位。何况,前有婉长贵妃为国祈福,一朝回宫,风光无限;现有婳贵妃你父兄二人为国奔赴、前线杀敌,可见功劳不小。陛下不日自然要在前朝奖赏殷氏一族。如此恩宠,你又怎能幸免?这本就是你应得的福分,你又何必如此谦虚?”说着,与皇帝交换了一个眼色。
皇帝笑容可掬地接下了皇后的话,“羽云你实在太过谦虚了。你父兄二人在前线战功显赫,殷氏一族自然水涨船高。你身为帝妃之首,当日蒙冤受屈,一朝清白得出,既可晋为贵妃,今日如何不能晋为长贵妃?何况,依照你的品性,如何不可与娥皇平起平坐?”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皇帝如此亲密地称呼婳贵妃的名字,叫我一时惊奇之余,亦叫婳贵妃受宠若惊。
惇贵姬在旁见我面露喜悦之色,随即大着胆子欢喜恭贺,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道:“如此说来,妾妃要改口称呼一句‘婳长贵妃’了。”
有惇贵姬开头,诸妃见状,纷纷庆贺,“妾妃在此预先祝贺婳长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我亦起身行平礼,嘴角喊着如春的笑意,恭贺道:“妹妹在此先拜见姐姐。”
婳贵妃急忙行礼,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然则嘴角浮上了一缕舒心的满足与欢喜。
显而易见,有家人在前朝为之卖命,于御殿之内的嫔御亦有好处。
我心中不禁想着:若我也有家人在前朝担任文官武将,只怕我与袅舞两个人在御殿之内定能如鱼得水,较今日轻松一些。
今日,婳贵妃的恩宠已然是铁板钉钉。然则,她终究将我记挂在了心上。故而离开徽音殿后,她特地前来未央殿拜访,借着赠礼的名头,送来许多奇珍异宝。想来便是她长年累月所得,精挑细选之后才呈上,以示诚意。
“婳姐姐太客气了。”眼见着一盘盘珍宝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从我面前飘过,我仅仅示意凌合记录在案后,随即收入库房之中。倚华在正殿之中添上了几个炭盆,散发着熊熊炎热的热气,叫人暖到心窝里。
待示意倚华离去,我与婳贵妃如同矫情甚好的姐妹俩,一同和睦共处地面对面闲聊。
“妾妃想着今日之事,固然系陛下的意思,到底出于妾妃父兄在前线奋勇杀敌之故,这才致使妾妃一朝登天,有晋为长贵妃的机会。此番妾妃前来,实在赠礼赔罪。若娘娘以为妾妃因着族人之功而得意妄为,那娘娘可真是误会妾妃了。”婳贵妃面容万般诚恳,眼光灼灼,几欲烧伤人的眼眸,“妾妃心知肚明,若非父兄在前朝不断立下战功,只怕妾妃连今日得帝妃之首亦坐不上。而娘娘素来有福,叫二位长贵妃愈加长寿,显见后福无穷。再者,娘娘当日为国祈福而出宫,回来之后颇受陛下宠爱,此乃人尽皆知的事端。最终娘娘登临长贵妃之位,实在理所应当,叫人不得不心悦诚服。如今,妾妃一无所出,甚至膝下无子,于社稷无益;二来,妾妃素来不受陛下看重,恩宠平平;三来,固然妾妃有着协理御殿之权,到底有皇后与娘娘二位在前方辛劳着,实在算不上大功。唯有父兄战功可以叫妾妃出头而已。然则,御殿前朝素无往来,只怕今日陛下意欲将妾妃晋为长贵妃,只怕系为了安抚妾妃父兄之心。如此说来,妾妃到底与娘娘系不同的。若娘娘心头对妾妃有了几分敌意,妾妃在此恳请娘娘听妾妃一语:妾妃对娘娘敬仰和睦之心,从未改变。来日无论妾妃身居何位,定唯娘娘马首是瞻。”说着,婳贵妃起身行大礼,神色郑重肃穆道。
眼见婳贵妃如此诚信诚恳,我嘴角的笑意愈加蔓延出未央殿,仿佛春意无穷,日光暖阳,百花齐齐开在长乐宫中,离座扶她起身,坐在她旁边,对她和颜悦色道:“姐姐今日既如此与妹妹交心,妹妹不妨与姐姐坦白一句准话——妹妹从未视姐姐为仇敌。自妹妹入宫以来,便树敌不少。姐姐可还记得当日定诚淑妃、兰妃一同羞辱妹妹一事?”
婳贵妃微一思量,随即点点头,“妾妃记得此事。”
“那日,若非姐姐出手相救,只怕妹妹早早落难。自从彼时起,妹妹对姐姐便有了几分关心。随着时日变长,妹妹愈加觉得姐姐素来为人和善,可见系心境明亮而澄澈之人,故而妹妹从未想过与姐姐交恶。如今,袅舞姐姐与妹妹已然失了联系,心如死灰,再不现身,唯有姐姐与德妃、巽妃姐姐可共议大事,妹妹自然仰望诸位姐姐扶持,方可坐稳这把椅子。今日姐姐既如此诚心诚意与妹妹坦言,妹妹不妨亦发一毒誓:若此生与姐姐有交战之时,定叫妹妹受阿鼻地狱千刀万剐之刑。”我的眼中泛出两朵泪花,充盈着流出了眼眶,滑落在下巴上,滴在了锦缎絮衣宫装上,犹如两颗鲜红色的珊瑚珠。
婳贵妃万般感动,深深握紧了我的柔夷,“妾妃多谢娘娘这般信赖。”
正兀自感伤之际,婳贵妃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说来,妾妃知晓一件事,甚是蹊跷,或许与昭惇怡长贵妃之死有关。然则妾妃亦不清楚究竟二者之间是否有干系。”
我疑惑起来,看着她,问道:“不知姐姐所言何事?”
婳贵妃踌躇着,局促不安起来,随机慢吞吞道:“娘娘可记得昭惇怡长贵妃死前进食软脂糕一事?”
我点点头,眼眸愈加疑惑起来。
婳贵妃踟蹰着,最终咬咬牙,对上了我的双眼,毅然决然道:“妾妃亲眼所见,当日,昭惇怡长贵妃所服用的软脂糕乃皇后身边的秋紫借着皇后的名义亲手赠予。”
我登时睁大了双眼,满脸震惊,心道:如何此事与皇后身边的秋紫有关?秋紫系皇后登临凤座之后,特特提拔的长御。想来皇后提拔她之前,一定打听清楚了她的底细,这才选中她作为近身伺候的内御。如今,秋紫特意赠送昭惇怡长贵妃软脂糕,若非她的意思,便系皇后的意思。若此事与皇后无关,只怕秋紫背后之人能耐不小,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皇后身边安插细作,并借秋紫之手害死昭惇怡长贵妃,继而借婳贵妃之口将此事推卸到皇后身上。如此一来,为着昭惇怡长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只怕皇后的下场绝不会较当日的琅贵妃好过几分。
眼见我愣愣出神,婳贵妃不由得担心起来,“娘娘可是不信妾妃所言?”
我回过神来,急忙否认道:“并非如此。姐姐多心了。”
婳贵妃这才缓下心来,随即疑惑起来,“当日,妾妃在角落里头瞧见秋紫将软脂糕交托给纺霜,特地强调系皇后专门吩咐徽音殿的小厨房为昭惇怡长贵妃制作的软脂糕,定要昭惇怡长贵妃好好尝一尝。妾妃彼时不过有几份诧异而已:如何凤华殿的小厨房做不出软脂糕,非要徽音殿的小厨房做好了送去?难不成徽音殿的庖丁手艺格外精湛?此事放在现在,只怕若非软脂糕有问题,便是纺霜下了毒。若皇后暗中吩咐秋紫将下毒之后的糕点赠予昭惇怡长贵妃,只怕依着皇后的品格与才智,绝不会做出如此授人把柄之事。想来唯有纺霜暗中在旁下毒,倒有几分可能。然则她们四人皆系昭惇怡长贵妃自家中带入宫,自然交情深厚而忠心耿耿。再者,当日昭惇怡长贵妃如此恩宠,她们四人水涨船高,自然获得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旁人只怕难以寻常宝物收买。思来想去,妾妃实在不敢多言。今日,若娘娘信得过妾妃,还请娘娘往后小心些——御殿之内,只怕除了紫氏,另有一人足智多谋,远胜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