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门客曾涉嫌策划嫁祸,南星得知此时便状告该门客滥用职权,更是闹到恭亲王府以求正义。可正是这位不可一世的王爷主事年间,怎会公布自家门客的污点,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交给管事的打理,并不曾将南星的申诉放在眼里。南星被蒙在鼓里,只当是下面的人在阻挠,几次上门求见叶廷南,势必要揭发那门客的罪行。最后叶廷南烦了,终于答应南星的请求,让她进府细谈。
那时南星不过十三岁,虽受舅父教养,聪敏伶俐,但到底是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单纯年纪,只身进了恭亲王府,只以为叶廷南能为自己舅父洗去冤屈。
可终究是她心善,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心善。叶廷南将她诱骗进府,原只准备随便几言打发,不成就多给些银两封口。而见了本人,又垂涎其小家碧玉的模样,想将她留在府中,以王府妻妾之名奉劝她不要对自己人动手。
谁知南星有备而来,所列证据确凿,几乎无一驳回,更是将那门客更多损人之行公布,非求着叶廷南惩治。
叶廷南此人,既贵为恭亲王,表面大权不在握,但对仅有的势力确实几番巩固,原是他对下属包庇私藏,鲜少将人检举告发,多的只有威胁他人别想着背叛自己,毕竟只有他才能掌控别人的生死。正因是他为主如此轻狂肆意,手下的人也更是为所欲为,他也不会真正惩治他人。
叶廷南见南星不肯罢休,却转念一想,换了个法子,既想留下这个女子,也想保住自家的门客。
于是乎,叶廷南表面答应南星惩治门客,将南星准备的罪证一并留下,并以南星做人证为由留在府上,说是到了审判的那日请南星出面。
南星便这般将信将疑答应了,稀里糊涂在恭亲王府上住了几日。不过几天,叶廷南竟告诉她那位门客畏罪自裁了,让她不用再担心了,不日便将她舅父放出来。
南星欣喜万分,对叶廷南几乎感恩戴德,一下又见到舅父安然回家,心中实在感激。趁此机会,叶廷南故作温柔,对南星施以攻势,直到南星以为自己备受青睐,以为叶廷南真心实意。
可就在她快要沦陷之际,她舅父却在京中又碰到了那位陷害自己的门客,回来便告知南星。
南星起先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舅父眼花,看走了眼。
谁料没过多久,舅父却是被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回了家,再次跟南星说,便是那门客,根本没有自裁,还在京中游走,甚至还身着华服,好似从未被赶出过恭亲王门下。
南星大骇,满脸不可置信,赶紧去证实。
叶廷南自然对其充耳不闻,只当南星笑谈,几个玩笑便混了过去,随即又哄着南星,说她何曾关心起别人不比关心自己多了。
此时南星对叶廷南痴心一片,早被他乱花迷人的甜言蜜语骗得稀里糊涂,直到她亲眼看到那门客,仍是猖狂模样,甚至对南星出言不逊。
南星心中有气,一路闯进王府质问叶廷南始末。
要知叶廷南一生恣意,又是高贵之身,从没有人敢如此不敬,更没有受过他人这般不给他脸面,当着众人的脸便给他劈头一顿骂。
隔阂便是从这时候开始萌生的,南星犯了叶廷南的大忌,注定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南星质问之后,叶廷南故作安抚,差人将南星送回舅父家中,更是派人守着舅父家中,只说这几日涉及机密,需要将他们一家保护起来。实则是为了监视南星,正要将南星弃之不顾,只留着她原本收集的罪证,以免她再次翻案。
果然,南星还是猜到叶廷南的计划,趁夜里逃出专人的看守,想去恭亲王府将罪证偷出来,再找公家理论。谁料还不到王府半路,便被看守的人追到,扭送着到了叶廷南府内。
叶廷南再一次假装大度,说了不会为难南星,竟拱手罪证,让她自己看着办。
南星信以为真,将罪证接回,也不想在府内多留,即刻便回了家中,拉着舅父想找公家理论。
次日,她再次带着罪证找上公家,希望有人为他舅父申诉,将那门客重新惩治,还舅父一个公道,连带着替前几日对舅父不敬的侮辱道歉。
可是南星到底比不过老谋深算的叶廷南,那罪证哪儿还是她最初的一份,分明是叶廷南掉包后,将一切罪责推到她舅父头上,逼着公家捉拿她舅父,直接定罪处死,丝毫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
舅父身死,舅母一气之下病故,连累几个表弟沦为孤儿,南星自觉愧对舅父一家,安置完表弟,准备削发为尼赎罪。谁料叶廷南并不死心,以为南星心中还藏着什么,偏要将她带回府中问责才算罢休。
可恭亲王府从来都不是常人所能忍受之地,除了面对叶廷南折磨他人的乐趣,还要抵抗他那些个美艳歹毒的妻妾们,今个儿将你带进繁林遭受乱箭围射之惊,明个儿将你送进蛇穴体会嗜血之痛,再不济将你锁进小黑屋,听尽那些凄厉悲惨的吼叫,将寒冷浸到骨子里,永远无法忘怀。
直到南星以为自己撑不住了,自己却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醒过来了。
她强撑着逃出乱葬岗,以为可以见到家人,却不想舅父的儿子早已被杀手凌迟,死无全尸,死状极惨。南星悲痛,恨意难平,暗自下定决心报复叶廷南,所以几经辗转,拜了武师,想要练就功力待他日报仇。
果然,她功成归来之日,便是复仇叶廷南之时。而这一次归来,已是五年之后。
那年虞昭鸾如愿被叶廷南带走,几番祈求终于等来叶廷南娶她进门,但是为妾,又是庶女出家,本不得婚庆热闹,叶廷南为虞昭鸾开了先例,允在府上设宴,虽说关起门的,也只请了些门客臣子,但到底是规规矩矩走了仪式,给尽了虞昭鸾体面。
大婚之上,虞昭鸾踏过火盆进了正厅,与叶廷南正拜了天地。北国名正妻,轻庶妾,即使嫁人,也不得更正身份,还不敌正主娇贵养在深闺里。正是大婚之时,庶妾需揭盖头,明面上说是博个彩头,让主人家有脸面,供客人们见见。实则是为炫耀,表露主人家贵重,娶进门的妾身亦是众人所享,毫无私密尊严可言。
那时虞昭鸾早已不在乎什么名誉,只要保住自己身心,她在所不辞,所以即便露个脸,她亦是没有反抗。况且她花容月貌,露出来又何妨?只是正当盖头欲揭,她却迎面一凉,淋漓的血腥味自鼻尖涌入,她强忍着作呕,踉跄着向后退去。
“王爷!”
她下意识呼喊,却见叶廷南没有第一个抓住她,只是将她往旁边一推,眼前正闪过一道寒光。
四下都是惊慌逃窜之声,她撞到了一面墙,抬头看去,才见原是一奴婢径直刺向了叶廷南。她眼中一惊,却不自觉冲了过去,连忙挡在叶廷南身前,死死挡住那奴婢的行刺。她不能看着叶廷南死,否则她后半生有谁来护佑?她要叶廷南看到她的忠心,便是从这一刻开始。
也确如她所想,这一次不顾生死的挡剑被叶廷南赞赏,不仅重新为了她补办婚宴,还赐了她贵妾之名,随之而来的宠爱将她淹没,而至于她得知南星的名字,得知南星的经历,却随着南星的死,一并抛之脑后。
其实虞昭鸾前世初见南星时并不知晓这些,她只是在南星被降服后听到这个名字,见其容貌清秀,眉宇间含着一股不似奴仆的决然和坚韧。她好奇地去见过她最后一面,却听来一阵她不愿接受并且排斥的话语。
“你叫虞昭鸾?”
那时南星被困地牢,肮脏和污秽掩盖住她娇小的身体,可是那双明亮的眸始终带着不灭的光,好似谁都夺不走她眼里最后的希望。
虞昭鸾看着她,忍不住道,“你不该傻到去刺杀王爷。”
那时在她眼里,叶廷南不可侵犯,亦如他的身份,高不可攀,无人能撼。
“我傻?”南星笑了,笑得悲凉,笑得讽刺,“呵呵……叶廷南!你看看!还有多少愚蠢的女人被你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给欺骗!她们好苦啊!哈哈哈哈……”
“你胡说什么呢!”虞昭鸾蹙眉,对南星所说的话不明所以。
南星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看着虞昭鸾,一双眼睛仿佛将她的一生看穿,用一种低沉而阴森的语气说道,
“虞昭鸾!你好好看着,看着我是怎么死的!”
“因为下一个不得好死的!就是你!是你!哈哈哈哈!”
一语成箴。
虞昭鸾死前想起南星的脸,想起她说过的话,原来自己,是真的不得好死。而她更绝望地发现,她竟然连复仇的机会都没有,却只能眼睁睁等着火刑的到来,看着叶廷南继续稳坐高位,继续俯瞰众生芸芸,都不过是他脚下的蝼蚁,任他踩踏罢了。
直到现在,虞昭鸾重生而来,她终于明白南星用心良苦,原是为了提醒她,不要再受叶廷南所骗。
而据她所知,正是南星拜师年间,她尚有颠沛流离之时,因她师父本不富裕,又是贪享之人,尽心生歹意,将她贱卖为奴隶换钱游乐,根本不再管她死活。她沦为奴籍,深受看管,并不好逃脱,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贩卖中得到锻炼和洗礼,她进新主人家必引血光之灾,却能轻易逃脱罪责,足见她计谋,至于再回奴隶市场重新被卖,她是想等自己攒够杀人的经验,再给叶廷南一个威风。
虞昭鸾走进牢笼,看着那个蜷缩在一角的身影。
“就要她,”虞昭鸾再次伸手指了过去,“南星。”
“客官……认识这贱奴?”那摊主好奇,竟不想客官还认识了贩卖的奴隶。又转过身对里面吼道,“喂!听到没有!主人家喊你呢!还不快滚过来!”
南星终于抬了下眼,看到牢笼外站着的人,眸中血色隐动。她拖着沉重的锁链,缓缓走到栅栏旁,嘴角扯出一个阴沉诡异的笑,“你认识我?”
“啪!”
却见摊主朝牢笼狠狠抽了一鞭子,怒斥道,“怎么对主人家说话的!他奶奶的没有规矩!”
奴隶是最卑贱的,不得自称我,也不得称别人为你。要自称贱奴,要恭称主子,身份有别,区分明显。
牢笼里其他几个被这一鞭子吓得不轻,有的抱作一团,有的哽咽不休,都是睁着一双畏惧的眼,丝毫不敢违抗。
唯有南星,眼中似是嘲讽,似是不屑,依旧直勾勾盯着眼前人。
“劳烦,我与这奴隶有几句话要说,可否回避?”虞昭鸾转头对摊主说。
这摊主低眉顺眼,却是忍不住提醒到,“那客官可得小心,这贱奴是个暴脾气,若冲撞了客官……”
“无碍,算我的。”虞昭鸾没有犹豫,径直交了枚金锭安抚这摊主。
摊主见了金锭,也将后面的话堵在了嘴里,留了虞昭鸾和南星说话的空隙。
见摊主站远了,南星嗤笑了一声,“你要买我?”
虞昭鸾点头,面色不改。
南星突然笑得肆意,眉间戾气与杀气并存,忍不住伸舌舔了一圈,是刀口舔血的味道,又变了一副冷脸,凑到栅栏前,恶狠狠看着虞昭鸾,“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面对南星的疯狂,虞昭鸾亦是回了个笑意。
“哦?你没听到他们说吗?我很可怕的,呵呵……”南星闻言,只当虞昭鸾是在开玩笑,脸上仍是满不在乎,又低着头把玩起身上的锁链,笑声十分刺耳。
“是吗?”虞昭鸾挑眉,“比叶廷南还可怕?”
听到熟悉的名字,南星顿时警惕起来,盯着虞昭鸾打量,却看不出什么,沉声问道,“你是谁?”
“你现在既是奴隶,问了我姓名又能如何?”虞昭鸾轻笑。
南星握着栅栏的手松了些许,却不曾移开紧盯着虞昭鸾的视线,咬牙切齿道,“我们最好是有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