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承乾宫的偏殿,善喜便算交差,让轮岗的宫人陪着这些舞乐的伎人,顺便再帮着将乐器等等搬了过来,以防出了差错。左右也没有什么事,虞昭鸾便趁着大家都在偏殿休息,一个人潜了出去。
她本就带着面纱,因要等到登台时才换衣衫,如今穿的也还像个宫人,反正今日宫内人多事忙,她一边低着头避开四处巡逻的禁卫军,一边挨着宫内连廊行走,倒也瞧不出太过奇怪的地方。来往的宫人都对今日国宴探讨不休,虞昭鸾在一处拐弯的地方正好听到有人说,恭亲王正带着侧王妃在承乾宫后殿的一处寝宫内歇足。
薛永淑也在?
虞昭鸾咬了咬唇,这可有点难办了。薛永淑那一双雪亮的眼睛,时时刻刻都盯着近身叶廷南的人,这要她上前半步,可看下场何如?
只是她若不办此事......叶元琮对她百般信任,她不至于连个纸条的事都办不好吧?亏她信誓旦旦,许下与他各取所需,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才是活该被看笑话。
她自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她一路走向那宫人口中的后殿附近,却见一行人端着物什进进出出,待她仔细一瞧,大抵是准备进去奉茶的,事先在旁边的茶室准备。
正看的出奇,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呵斥,“诶!你!看什么呢!”
虞昭鸾偏头,正是一位模样稍长的宫女,一脸威严地看着她,“就是你!耳朵聋了?”
“姑姑。”虞昭鸾见躲不过去,以为这宫女是发现了自己,便乖巧地走了过去。
正要编个理由糊弄,却听到那宫女道,“你惯是会偷懒!这个档口还不进去好好服侍!瞧你那衰样!拿好了!”
虞昭鸾一个字还不曾蹦出来,手里便搁置了一份托盘,上面还放着空空的茶盏。
“还不快去奉茶!待会儿主子们怪罪!可有你好果子吃!”这宫女语气很凶,指着虞昭鸾就往那边进出颇多的地方推去,“快去啊!还愣着作甚!等着挨骂吗!”
见状,虞昭鸾暗想天助我也,赶紧点了头,“是是!奴婢知道了!”
随即便端着托盘紧紧跟了上去。
茶室里已经站了不少宫女,都在排着队领茶,等到了虞昭鸾,放茶的宫人语气很是不耐烦,“你的送进东阁,快去!”
这些宫人知晓今日事多繁忙,都赶着将这份差事干完了好休息,谁都不甘心落后,而虞昭鸾却还在思索东阁在哪儿,人便被挤出了茶室。
端着茶盏,虞昭鸾也是无奈,她不过是想借个机会去叶廷南那儿,这下倒好,真变成送茶的了。她对着皇城再熟悉,可也不至于每处行宫都了如指掌啊,那东阁又是在哪儿?她又是再给谁送茶?
她又想,反正今日人多,谁知道有没有跑错路的,送错茶的?
这样想着,她当即隐没在了一众宫人的视线里,自顾自寻着叶廷南那边去了。
后殿内多是不相连的寝宫,四通八达的小路也能迷住眼。虞昭鸾绕了半天,像个没头苍蝇,只待以为要到了,却见旁边只是空室,连个人声都没听到。正想原路返回,她猛地发现屋顶上有黑影掠过,风一般的速度,惹得身旁的高树也为之颤动。她赶紧躲在了一处屋檐下,待那黑影离去,她才敢稍稍探出头,满脸疑惑。
青天白日,皇城内却有黑影闪过?她倒不觉得是自己眼瞎,再看所处之地,倒在后殿中显得凄凉,如不是像她这样有目的前来的人,还有谁愿意经过此处?
她神色一沉,只怕今日这国宴,该瞩目的还不止宴上种种。
她本就没有武功,能偶然看到那身影都算庆幸,还是趁没有发现前赶紧离开吧。这样想着,她连忙掉头。只是她一路上学着宫人恭敬的模样,一直低着头,也不曾看路,正行径一处池塘边的回廊,步履匆忙之下,眼前骤然一撞。
虞昭鸾眼看着手里的茶盏落地,自己却没机会去挽救,整个人也连带着托盘跌坐了地上。
糟了,茶没送到就算了,杯子也被摔坏了?这还让她怎么交差?
虽说她可以逃避,但眼前的人岂知不会告状?还是先推脱的好。
她眉头一皱,正要讨个说法,却听到一旁的声音比她还急躁,“喂!你没长眼睛啊!没看到小爷我站在这儿呢!”
虞昭鸾诧异,听来是个陌生的声音,抬头看去,正是一位模样生得不错的少年郎,只见他一双桃花眼实在招摇,加上那一身锦衣玉服,端的是翩翩英姿。然他面若敷粉,又是一副虚张的架势,看上去像是一个急于长大的孩童,倒多了一份稚气。
只是虞昭鸾不曾想,这样可人的长相,却是个暴脾气。
“奴婢……”
“认错是吧?认错有用吗?”还不等她开口,话已经被抢了过去,这少年郎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连语气都十分不耐烦,“少说那些讨好的!小爷我不吃这一套!你这贱婢洒我一身!还奢求小爷原谅个屁!”
虞昭鸾倒没见过这样的少年郎,试问京中贵门子弟,皆是礼教得体之人,怎会生得如此焦躁狂暴?就连叶廷南这样暴烈之人,也少有这般满嘴浑话。再者,她低头走路固然有错,但此人活生生站在此处,也不知道避让?
“怎么?又不说话了?”见虞昭鸾冷着脸,这少年郎又是一脸恼怒,“你这道歉也忒没诚意了!非要小爷教训你是吧?”
可是虞昭鸾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这少年郎的模样,暗自揣测此人的身份。
这少年郎以为是自己威严不够,竟被这区区宫人蔑视,眼里顿时像着了火,“看来不教训你还不行了!”
说着,这少年郎一副要挥拳头的样子,只是不等虞昭鸾躲开,眼前却多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世子心宽,且饶了这不懂事的宫人吧。”
嗓音亲厚,语气温和,像极了小哥哥的性情,却又并非是那心尖儿玉人。虞昭鸾看去,果然是太子叶元奕不假。他一身明黄,金枝玉叶,模样和叶元琮不分上下,如今站在虞昭鸾眼前,正拦下那少年郎的拳头,满脸亲和善意。
那他嘴上说的世子......虞昭鸾再看向旁边的少年郎,这便是齐国世子——慕容亓?
可是才看了一眼,她便叹道,这个齐国世子,难怪会被送到北国教养。
只不过,他为何也会在此?而太子殿下,又怎会这么凑巧地站在这儿?
慕容亓冷哼,好似并不满意这北国太子的前来,但顾及身份,只好挥了挥衣上的水渍,语气仍是不满,“也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今日饶了你!再让本世子碰到,定叫你......哼!”
大抵是碍于太子就在身前,剩下的浑话便被慕容亓憋了回去,只是他看着还跌坐在地上的虞昭鸾,又是一个不高兴,“你怎么还坐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世子在欺负你呢!”
虞昭鸾汗颜,这位世子还真是捉摸不透的性子。
“起来吧。没你的事了。”还是等到太子开口,解围之意十分明显。
“奴婢大意!谢太子殿下宽恕!”虞昭鸾连忙恭敬跪下,将头一再低下,就差磕头了。
“倒非本宫大度,你该谢的,是世子殿下。”叶元奕声音温柔,好似并无怒火。
“谢世子殿下宽宏!”虞昭鸾又连忙对着慕容亓的方向歉礼。
慕容亓却并非将虞昭鸾认错的态度放在眼里,冷哼了一声便把视线移开了,一脸不耐烦。
“退下吧。”叶元奕淡淡地挥了挥手。
“是是!”虞昭鸾赶紧收拾起地上的残骸。只是捡着地上的碎片,她才发现刚才不留神,原本江随安给她的纸片一并落在了地上,被洒下的茶水直接弄湿了。
该死,看来纸条是送不过去了。想着这纸条本就累赘,不送就算了,左右待会儿都要开宴了,她也没时间再在此处周旋,想来叶元琮也不会怪罪她的,于是连忙起身,“奴婢告退。”
既不追究她的责任,便没人再管她一个宫人的去向,只是她前脚刚走,身后就传来慕容亓仍旧抱怨的声音,“太子殿下倒是大度,这样毛手毛脚的贱婢,在齐国宫内可留不得!”
“世子见笑了。”叶元奕倒不曾放在心上,语气仍是平和。
“那小王可就好奇了......你们北国宫内都是这样的奴婢,待会儿宴上,又是谁出来献丑?”慕容亓虽口无遮拦,脸上却并无挑衅的神色。他只是好奇,北国太子告诉他国宴盛礼,只为迎他而来,但见刚才那惹人心烦的宫人,他还真是不敢恭维了。
叶元奕想了想,缓缓答道,“自是有人,能赢得世子一赞。”
“哦?殿下这么说,小王可就好奇了。”慕容亓侧着头看向叶元奕,以为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不等慕容亓细问,叶元奕却是引路,“世子衣裳尽湿,容易着凉,随本宫去内殿换一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