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
说不定乾平此行,不但不会成为她的亡命之旅,反而会给他们寒泽那摇摇欲坠的衰颓国运,求得一线生机。
叶知风微微眯了眼,寒泽势弱已成定局,不出十年必会为他国所灭。
她不想、也无力更改这已定的天命,但她却不愿让寒泽眼下仅存的那点国运,为奸人所用。
寒泽灵宫世代护佑着寒泽国运,历任灵宫圣女不仅是神女行走人家的“化身”,更是国运的守护之人。
那国运出了哪怕是一分一厘的问题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何况是有人躲在暗处,筹谋着将之全部盗取?
奈何她的道行浅薄,寻不到那人身在何处,但她知道一国运势大多牵系于国君之手,想要谋夺一国大运,最好的方法便是设计接近那一国的君王。
她了解她那登临君位的兄长,知道他自觉不够聪颖,一向倚重于麾下谋士。
顶尖的术士多半亦是顶尖的谋士,是以,早在一年之前,她便好生提醒过叶天霖,甚至为此与他发生了争执。
怎料这位寒泽新君固执无比,半句话都没能听得进去不说,还下令派禁军肃清了灵宫,将她困在其中,软禁了整整一年——
少女清浅的瞳眸之内滑过一线化不开的浓重郁色,满腹复杂情绪,最终化成唇边的一道无言叹息。
出现这样固执又易受他人蛊惑的君王,本就是国门不幸,大约这便是寒泽注定灭亡的最大预兆。
叶知风缓缓闭目,她并不在意寒泽皇室会有哪等下场,她只是不想见北疆的百姓们,再吃那颠沛流离的战乱之苦。
寒泽国运被盗,必将提前搅乱已然生了动荡之势的时局,由此天下大动,寒泽亦必不能独善其身。
她得想法子做点什么——
*
“小姐,七殿下府上的燕大人送了几箱子东西过来,您看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浮岚轩书房,灵琴扒着门框叽叽喳喳,一双圆眼内满是兴奋的光芒。
排衍着星象的慕惜辞闻言手下微顿,稍加思索便随手挥了衣袖。
“你跟着凝露分一分,吃的东西就搬去小厨房,剩下的且先放在厅中,我排完这局,等下便去。”
“好的,小姐。”灵琴颔首,应声之后却并未急着挪步。
小姑娘略一抬眼,余光瞥见那守在门边,既不敢进来、又不肯离去的小侍女不由得陡然失笑。
她索性放下手中星盘,好整以暇地转了头:“灵琴,你还在这里守着做什么。”
“莫不是觉得今儿的字练得少了,想再写上两篇?”
不,她不想,她不是这个意思。
灵琴嘴角一抽,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手却仍旧坚定地扒在门框上,同时眼神微微躲闪:“小姐,其实婢子是想说……”
慕惜辞挑眉:“嗯?”
“七殿下也过来了,这会就在前院,由二老爷作着陪呢。”小丫鬟咧了嘴,话毕飞速吐了吐舌头,“二老爷喊您过去,小姐您快收拾一下。”
“……”噩耗。
慕大国师的眉骨微跳,墨君漓这老货昨儿分明夜里刚来过一趟浮岚轩,今儿怎么又跑过来了?
他是想直接住在国公府吗?
小姑娘的头皮发了麻。她回想起昨夜少年说出来的那句“记得按时想他”,耳根不受控地便是一烫,一抹淡粉悄然爬上她白皙的面颊,这会那星盘是彻底推衍不下去了。
果然,男人这种东西,只会影响她排盘的速度,回头她就刀了他。
慕惜辞抿唇,一言不发地收好满桌的零碎,任灵琴推着她回屋简单梳了遍妆,又转头拐去了前院正厅。
厅中茶香漫上了连廊,慕惜辞隔着数尺,便听见了厅内二人交谈的声响。
慕文华称赞着少年此行江淮所立的功绩,言谈间多有欣赏之意;墨君漓则颇为自谦地则连连推脱,直说那功勋当为江淮官员共有,他不过是押送了趟钱粮。
小姑娘杵在门口,静静听着两人的车轱辘话,直到自家二叔总算夸累了停下来喝茶,这才轻声假咳,不轻不重地叩了叩门框。
“殿下,二叔,惜辞来迟。”慕惜辞敛眸福身,面上端起疏离又得体的笑。
墨君漓听到那句“殿下”,本能地蹙起了眉头。
他正欲上前将她迎进屋内,便收到小姑娘暗含警告之意的一记眼刀,吓得他当即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将自己钉在了座位之上,唯恐她一个不快,再掐出个诀子来。
这还差不多。
慕大国师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一面冲着自家叔叔复行了个礼:“二叔,您找我,所为何事?”
“惜辞来了。”慕文华微一颔首,他并未注意到两人方才那小小的互动,只笑眯眯地弯了眼睛,“不是我找你,是殿下找你。”
呵,狗男人,她就知道。
“殿下?”慕惜辞心下低啐,面上却佯装一副诧异之状,她转眸望向墨君漓,眉目间恰到好处的讶色,令少年的背脊不住发凉。
他总觉得下一瞬,他家小姑娘就要掏出一大把黄符拍他脑门上了。
墨君漓扯扯唇角,颤巍巍地勾出个僵硬的笑,毫不犹豫地将大锅扣在了自家老子身上:“阿辞,明日中元,今儿城中五市同开。”
“老……父皇听闻,前阵子你在京外道观里祈福数日,猜料你定然许久不曾上街。”
少年假咳一声,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来意:“赶上今日城中开市,咳,特谴我来带你出府转转。”
问就是奉旨赶集,反正当初老头下的那道圣旨上又没限定时间,他愿意的话,每逢五市同开之日,都能正大光明地将小姑娘约出来。
这锅还能这么甩,她还当真是没想到。
慕大国师被他骚断了腰,小脸上有着刹那的失神,这一瞬的失神落在慕文华眼中,恰成了女儿家的矜持与无措。
小姑娘的眼神飘了飘,慕文华见状不由舒眉一笑:“惜辞,既是陛下的旨意,你便随殿下出门玩玩吧。”
“总在府中闷着也不好,再说明远不在,殿下又人品贵重,你与他出去,二叔亦放心一些。”
打今日早朝,云璟帝派人念诵完江淮官员们呈递上来的奏章后,他看墨君漓便是一万个顺眼。
——朝中难得出了个肯为百姓着想又颇有手段的皇子,少年现下在他眼里,那是妥妥的来日明君。
“是。”见长辈如此发话,慕大国师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她心中实在憋气,于是果断在上车的一刹,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一把拧上了少年腰侧的肉。
墨君漓当场扭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