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厌纤长的眼睫微微一抬,看了祭商的脸两秒,嗓音清缓好听,只是没有什么情绪,“宋九?”
祭商回过神,坐直了,舌尖舔了下干燥的唇角,“祭商。”
池厌不明白名字怎么错了,不过没所谓,“我是东南六城的箴司,负责平乱,维安,你有事可以找我。”
一个月前,他就该来面见一下这位新来阳间,被判官请求要重点关注的夜游,只是没时间,今日有事路过,这才想起来见一下。
祭商愣了下,还没说话,那道白色的身影缓缓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就说明他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祭商看着绀紫如墨的夜,好几秒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笑了一声,“屮。”
忘忧从后面走来,端了一碗汤。
明显听见她那句脏话了。
“怎么了吗?”
祭商看了她一眼,“没什么。”
忘忧在祭商面前就是一个柔情蜜意的小女人,没有半分在外人面前的妩媚多情,看着像个良家女子。
她将炉子上的酒壶拿下来,把汤放上去,轻声道:“九姑夜里还未用餐,吃些东西吧。”
一楼的饭店大厅有梨园的戏伶来唱戏,他们称呼祭商九姑,这称呼就传开了。
“搁这儿吧。”
祭商没再看忘忧,双腿交叠搭在栏杆上,玉指捏着烟斗,深沉的色泽衬得她白皙的手格外漂亮。
她殷红的唇吐出白雾。
清淡的香气蔓延开,不知是什么制成的烟草,闻着这味道,忘忧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舒服了些。
忘忧在一旁坐下,唇瓣动了几下,抱歉道:“今日给九姑添麻烦了。”
“无碍,以后注意些。”祭商转头看她,看到她修长脖颈上的红痕,“过几日就该去大帅府了吧。”
这里说的是槐城的连大帅,是忘忧接下来的任务目标。
忘忧“嗯”了声。
“小心些。”
忘忧笑了笑,“好。”
忘忧是在半个月前,在景城做任务时,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时被祭商给救了。
祭商把人带到百鬼客栈。
管吃,管喝,但什么都没要。
忘忧把她当救命恩人。
-
忘忧离开后,祭商叫来一个同僚。
也是夜游,现在是他的工作时间。
“有事儿?”同僚知道自己这位新同事,刚来阳间就开起了客栈,闹得沸沸扬扬。
祭商开门见山问道:“箴司是什么?”
同僚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眉清目秀的,他在一旁凳子坐下,闻言微微愣了愣。
“箴司是一个人。”
祭商挑眉,她听着那个介绍,以为是官职。
同僚说:“箴司大人能力强大,铁面无私,几百年前被阎王派来阳间维护秩序,镇压乱鬼,阎王本来让他只管东南六城,可箴司大人心善,连别地方的安危也管,后来阴间就多了个官职,叫箴司,其实这是箴司大人的名字,这官儿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当。”
“你问这个做什么?”同僚又问。
祭商轻啧一声,小家伙能耐挺大,她答非所问,“哪儿能找到他?”
“这我哪儿知道?箴司大人神出鬼没的。”
祭商扔给他一盒烟草。
同僚抱在怀里,笑眯眯的,“我真不知道,不过,哪儿有乱,哪儿就能找到箴司大人吧。”
这不就跟没说一样?
祭商踢踢同僚,“滚吧。”
同僚笑嘻嘻地抱着烟草飘走了。
这都是寿命啊!
在阳间待着的鬼是很虚弱的,吸食这寿命就会舒服很多。
寿命,或者说阳气对鬼来说是一种补充能量的好东西。
祭商也是在阳间待了两天,发觉浑身不得劲,又不能私自吸食阳气,那是违法的,这才做起寿命生意。
祭商撑着下巴沉思。
哪有乱子,哪就有箴司大人。
可有乱子的地方多了,她不可能挨个去碰运气。
-
祭商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这天夜里。
一群人进来客栈吃饭。
大差不差算起来有十人左右,气质出众,看打扮是富贵人家。
服务员上前,热情地带着人前往包厢走去,“宋太太订的是天字包厢,菜已经上好了,就等贵客们了。”
宋太太优雅笑了笑,挽着宋老爷,跟着服务员前往天字包厢。
身后跟着几位姨太,和几个小辈。
除了几个特别忙的,宋家大房的人差不多都来齐了。
今儿个是聚餐的日子。
宋太太把位置定到了最近很火的百鬼客栈。
宋佳萱年纪最小,穿着粉嫩的旗袍,柔软的发丝在脑袋两旁盘成花苞,娇俏可爱。
她挽着宋家大少爷宋怀恒的胳膊,四处打量着,“这就是百鬼客栈啊,除了大点儿,看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呀,外面传得那么神……”
宋怀恒气质稳重内敛,微微蹙眉,不想她再说下去,“好好走路。”
宋佳萱撇撇嘴,笑眯眯地回头,叫宋亦绮,“三姐,你走快点,别待会儿丢了。”
宋亦绮应了一声,稍稍加快脚步。
她脸色不太好看。
最近好不容易把宋九的事忘了,来到这个地方又想起来了。
她拉住二姨太的衣袖,被心事压得有点喘不过气,“姨娘,我就是在这个客栈门口看到的宋九……”
“小琦!”二姨太瞪她,看她面色不好看,放软语调,“宋九已经死了,你不要整日疑神疑鬼,你父亲因为这事最近都不来我们院子里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可是我真的……”
“那是你看错了。”
宋亦绮:……
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这种感觉真的很憋屈。
…
聚餐到后面,宋亦绮一个人出来透气。
她来到后院,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偶尔轻抿一口。
后院地方挺大,有一栋精致的二层小楼,此时没有亮灯,光线昏昏暗暗。
宋亦绮无聊打量着这栋小楼,一抬头,看到了阳台上坐着的女子,微醺的醉意霎时散去。
“宋九!!?”
祭商坐直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的女人,轻啧一声,出声了,“又是你。”
宋亦绮一听她的声音和回答,面色瞬间白了,失声问道:“真的是你!!?你没死?!”
祭商不言。
昏暗的光线中,高高的院墙将外面的灯红酒绿隔绝在外,一阵风刮过,彻骨的冷。
宋亦绮腿有些软,扶着身后的墙,仰头看着,月光将那黑衣女子的脸照得煞白。
这一个月,她几乎日日被噩梦惊醒。
宋亦绮感到很煎熬,无比想知道自己那天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宋九。
为了那个答案,她今日才没落荒而逃。
她颤抖着声音问:“你到底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