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
他将手放在雕刻着花纹,凹凸不平的扶手上。
细细感受,好像能够在脑海中形容出这把软榻的样子。
还有扶手上,狸宿花枝的纹路是何种样子。
明明他从未见过。
可不仅这些,这座宫殿,柱子,脚下白玉石铺砌的地板,外面的蓝天白云。
他似乎都知道是何种样子……
这两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狸宿离开了两百年。
两百年前,他在禁地魂飞魄散,身体却完好无损,留在禁地中。
这两百年间,他的身体一直在禁地中被人守着。
昨日中午,守在禁地的守卫,感受到里面传来异动,接着就发现,少祭司苏醒了。
狸宿醒来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族长便携族人找到禁地,跪了一片。
第一件要事,就是请求他准备祭神大典。
他知道祭神大典对时镜一族乃通玄大陆来说,有多重要,自然答应了下来。
从禁地离开后,他被安排到这座曾经住过的宫殿。
他之前身体便羸弱不堪,沉睡了两百年,现在更是虚弱到稍走几步路,就几乎要晕过去的地步。
他来到宫殿后就睡了。
一觉睡到了第二日祭神大典前。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醒来后,只记得他刚出生那日,他被当作罪人,连累母亲一起被关到禁闭。
后来母亲无故失踪,就和父亲一样,再也没有了踪迹。
狸宿又睡着了。
他现在是要做的第一件要事,就是将身体养好,尽快恢复之前的状态。
虽然睡得太久,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但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账需要算。
他会一笔一笔,全部算清楚的。
…
睡了一觉醒来,狸宿感觉身体轻巧了许多。
他又做了梦。
梦里有母亲,和那个让他觉得熟悉的轮廓。
那轮廓出现在自己梦里的时候,都是远远的站着。
狸宿就算想要通过身影来辨别也无法做到。
那个轮廓周身仿佛弥漫着一层黑雾,什么都看不到。
明明是这样,可狸宿总能感觉到自己被一道温柔的视线凝视着。
那个目光总是让他心尖一震,眼睛酸胀得几乎溢出泪,心里也憋得难受。
狸宿躺着,没有焦距的眸子看着虚空,缓了好久,他双手放在心口攥着衣服。
心脏那仿佛被撕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是空空荡荡的。
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忘记了什么?
“少祭司,您醒来了吗?”
“……”
狸宿坐起身,拿起搭在一边的缎带系回眼睛上,“进来吧。”
下人推开门进来,“少祭司,我来伺候您洗漱。”
“不用了。”狸宿唇微动,“阿阆呢?”
他的声音明明不含情绪,可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一下一下地砸在下人心里。
下人身形一僵,无法被狸宿看到的脸上,是稍稍有些惊慌的表情。
“阿阆他……”
下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狸宿没有纠结阿阆,“那,容微呢?”
“……”下人依旧回答不出来。
狸宿心里冷笑,嗓音低沉,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一字一句,像是在算账,“还有容晚青。”
下人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
“少祭司,他们,我……”
“不用说了,你只需告诉我,他们是死了,还是……”
下人被他越说,越心里发慌,连忙打断,“没死没死……”
只是……
狸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心里却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滚吧,把容春南他们给我叫过来。”
“是、是……”
下人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再次回来的少祭司好吓人!
看下人哆哆嗦嗦的状态,被点名叫过去的容春南心里也没底。
他推开门进去,仿佛踩在一层薄冰上,又冷,又心惊胆战的,生怕脚下的冰碎了,一头栽下去。
“少祭司。”
狸宿直入主题,“容微他们呢?”
“容微……”
两百年过去了,族长猛地一听这个名字,还有些想不起来是谁。
族里有这号人物吗?
狸宿听着族长犹疑的语气,心里一顿冒火,语气幽凉,“这是想不起来了?”
族长吞了下口水。
本来就没印象,又被狸宿那压迫的气息压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更想不起来了。
狸宿:“既然你想不起来,有的是人能想起来,把大少爷给我叫过来!”
守在门口的下人连忙道:“是!”
容春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狸宿在提到容观时,语气有几分不同寻常。
之前容春南被叫到少祭司殿,其他人就听到消息了。
早就在门外候着。
看到下人拉开门出来。
容绍贤上前一步,“发生什么事了?少祭司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们依稀听到里面狸宿夹杂着怒火的声音。
下人目不斜视,走到容观面前。
“大少爷,少祭司让您进去。”
容观看向容绍贤,微微抿唇,“父亲……”
容绍贤咬咬牙,“爹和你一块进去。”
狸宿听着好几道脚步声渐渐靠近,也没说什么。
容春南在这时也想起来了容微是谁,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跪在地上。
“少祭司,容微,容微她……”
狸宿漫不经心,“想起来了?”
“……”容春南:“容微她现在,在竹幽园………”
狸宿听着这话,气息顿时变得无比阴寒。
竹幽园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处在整个时镜一族,最角落,建立在结界处的一个小木屋。
说的好听是个院子,实则就是平时看守结界的守卫偶尔落脚的地方。
竹幽园距离少祭司殿很远。
少祭司殿在时镜一族的中心区,时镜一族的百姓都住在中心区,中心区之外都是一些偏僻冷清,危险重重的森林。
从竹幽园到中心区,徒步要半天。
意味着,容微直接被赶出了中心区,连平时的吃喝都成了问题。
那少年穿着一身白衣,可容春南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升腾起的黑雾,诡谲而阴寒,像是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容春南:“少祭司,我知您担心容微的处境,可是她犯下了大错,你出事之后没多久,容微就像疯了一样杀了当时守禁地的守卫,我们念她是少祭司的妹妹,也没按照规矩处罚,便将她关在暖春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是她后来屡教不改,还妄图杀害容观,还好被人及时拦住了,那之后,容微就变得痴痴傻傻,即便这样,她也不忘了害人,那段时间族内没一日安生的,我想应该是因为少祭司出事,让容微大受刺激,我们能够理解同情她,但是不能容忍,后来她又做了很多让人忍无可忍的事,我们不得已,才将她关到了竹幽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