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涟涟看她迟钝的样子,心里叹息。
这儿媳她哪都喜欢,就是太不会来事儿,就算叫不出‘娘’,‘伯母’总行吧?
一直‘夫人’‘夫人’的。
狸宿红着脸,用胳膊碰了碰她,清澈的眸子瞪着她。
祭商反应过来,抿了下嘴,唇动了动,“……娘。”
秋涟涟笑了,很慈爱,“那你们去里面收拾吧,这暖和,我再站一会儿。”
狸宿拉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祭商,往屋子里去。
祭商神色迷茫,完全是被狸宿拽着往前走。
来到屋子,狸宿松开祭商的手,回头看着她,眸中含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祭商眨了眨眼,伸出手臂将狸宿捞进怀里,下巴压在他肩膀上,又转头啄了啄他的脖子,声音很低,“…怪怪的。”
以前可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和颜悦色,来到这通玄大陆,像是换了种人生过。
以前在那种小位面中玩,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份和身体,总归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那些热闹和温暖也不是真正属于她的。
这里不一样。
她还是第一次,连着这么多天,每天早上不是睡到实在不想睡了才醒,而是被小孩笑闹声吵醒的。
每天夜里也不是自己躺在冰冷空旷的宫殿,而是怀里抱着温暖的小家伙。
还有人,要叫她嫂嫂,要做她娘。
都让她觉得有点奇怪,不适应。
狸宿感觉到来自她身上真切的茫然,突然懂了,因为懂,心里也疼,他笑着抱住祭商的腰。
“有什么奇怪的?我都是你的,我娘不也是你娘吗?”
那一句‘我都是你的’,取悦了祭商,祭商认同地点头,“嗯,是这样不错。”
狸宿从她怀里出来,捏了捏她的脸,“快收拾东西了。”
一刻钟后。
祭商一手握着一个茶杯,从房间里出来,“这东西您还要吗?”
秋涟涟无奈了,“都要。”
先前,祭商扔出一个麻袋,秋涟涟打开麻袋一看,里面全部是她在这里使用的东西。
虽然在这里净留下些不好的回忆,可这些东西她用惯了,暂时还没有丢弃的打算。
但这个儿媳,很败家,什么都要扔,还说什么都可以再买新的。
“……哦。”
祭商又回屋里。
秋涟涟怕她又再出来问自己这些无聊的问题,过去将门给拉上,冲门里的两人说。
“这东西我都还要,不准给我扔了。”
狸宿顿了顿,看向正笨拙扯着被子的祭商,调笑,“看,说你了吧。”
狸宿先前就说了,这些东西都要留着,祭商却非得出去问问。
她巴不得得到一个不要的答案,然后将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扔了,然后再全部买新的。
她一如既往地讨厌麻烦。
阳光从窗户落下来,洒在少年身上,他那双弯弯的眼眸格外好看。
祭商看他一会儿,扔了被子,朝狸宿大步走过去,然后一把将他压在一边的榻上。
狸宿推搡着她的肩膀,脸上是种纵容又无奈的笑意,看了眼紧闭的门,压低声音,唯恐被外面的人听到了,“你干嘛,娘还在外面。”
祭商理所当然,“娘把门都关上了……”
“那也不……”
“唔…”
秋涟涟侧耳听着里面的声音,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然后在地上捡了几片枫叶,哼着曲。
院门口站着个黑色身影。
属属抱着容微,还在出神。
脑中不住地回想起,祭商和那对母子站在一起的画面,温暖的气氛驱散了那女子周身万年不化的寒凉和孤寂。
属属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容微。
刚刚还在哭鼻子的容微,这会儿已经不哭了,探着头,圆溜溜红彤彤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坐在院子里的女人。
属属摸了摸她的脑袋,抱着她离开了。
本来是准备将孩子扔给她们,他好烦小孩,尤其是会哭的小孩。
离开院子不久,容微便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属属不耐烦地皱眉,认命摸着她的脑袋哄,“你能不能别哭了。”
院内,秋涟涟蹲着,挑着地上好看的落叶拾捡。
准备捡几片落叶带走。
这个院子装载了她太多回忆。
她从小便住在这个院子中,那个时候她还是城主府无忧无虑的四小姐。
小小年纪便分到了一栋独栋院子,还是整个城主府最好的院子。
她母亲早逝,但爹爹也对她很宠爱,每天都会陪她玩,这是别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没有的。
那是她最幸福的记忆了。
再后来,生下狸宿当夜,她被长空从时镜一族带了出去,他们回到这里。
她回到这个院子,却是被囚禁。
她被关到了这座院子,一关就是三百多年。
这三百多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大多数灰暗的记忆,是自己心灰意冷的待在房间内,闭门不出。
也有一些黑暗痛苦到她不愿意再想起。
但也因为那一夜,她有了妹妹。
发现肚子里有妹妹之前,她每天都想着该怎么去死,直到发现自己怀了妹妹,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想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妹妹也……
秋涟涟红了眼,转头看了看屋子里的窗户。
那一夜大雪纷飞,生下妹妹时,那个畜生就站在床边,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见妹妹一面,那畜生便将刚出生的孩子,扔出了窗外。
她甚至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呜呜呜,我要哥哥……”
秋涟涟睫毛微颤,她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抬头看向院门,她阳光下轻浅的瞳孔微微一缩,愣住了。
手里的几片落叶,也一个没拿稳,砸到了地上。
容炜站在院门口,脚下是一地金黄的落叶,他看着蹲在枫树下,穿着缃色衣裙的女子。
眼前一晃,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也是在枫树下,盈盈欲笑,淡雅美好得像个仙子。
现在变了很多,但依然很美。
容炜瘦了很多,那副身子骨看着弱不禁风,因为太瘦,脸上没多少肉,脸庞的轮廓更加分明,两颊和眼窝都有些凹陷,虽不复之前的俊美,但也不丑,只是让人看了心酸。
他苍白地笑了笑,声音里像堵着什么,嘶哑得厉害,“…嫂子……”
秋涟涟睫毛颤了颤,反应过来,站起身,手心在侧边的衣服上擦了擦,有些不自在,最后像从前一样,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你来了……”
“阿宿通知你的吗?”
容炜抿了抿唇,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