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蘅带着锦霞、流霜跟在赵玄都的身后慢慢地走着,彼此之间始终保持着大概半步的距离,看起来不远不近,却又泾渭分明。
初时,赵玄都还会刻意地走慢一些,好等她跟上来,可当他慢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洛蘅只会更慢,几次下来之后,他自然也是明白了洛蘅的意图。只得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一路无言,直到走到了一座院落的门口,赵玄都才先上前一步推开了大门,然后再侧身对着洛蘅做了个恭请的手势。
洛蘅不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这人的嘴角依旧是噙着那抹熟悉的淡笑,眼神柔和似水,看起来格外地温文无害。
可他越是这样,洛蘅那绷了一路的心就越是见不到底。
见洛蘅似乎是看着他怔住了,赵玄都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更大了些,他再次躬了躬身子,摆出了手势,示意洛蘅可以进去了。
洛蘅这才反应了过来,她状似无意地收回了视线,还不忘与赵玄都道了声谢,这才挺直了脊背走了进去。
赵玄都笑着跟在她身后进去了。
当他们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洛蘅突然就停了下来,抬起头笑着对赵玄都道:“赵公子,我看今日阳光明媚,外头也是一丝冷风都无,不如,一会儿我们就在那边赏琴谈天如何?”
她说着话,就抬手一指,几人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院子的东边,恰好矗立了一座精致玲珑的六角凉亭,凉亭的旁边是一片花圃,花圃里开满了各色各类的艳丽菊花,看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赵玄都见状就道:“县主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可洛蘅听了这话笑容却是没有他那么灿烂了。
她之所以先提出那个地方,自然不是为了风雅,赵玄都的住处实在是太安静了,她不想进他的屋里,虽然知道他应该是不会对她有所不利的,可她还是觉得在外面更有安全感。
不过要是早知道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她就不该多句嘴了,毕竟客随主便嘛。
洛蘅边想着自己的心思边淡笑着应和了他一声,“哦,是吗?”
洛蘅话音刚落,屋里就有两个小童走了出来,望到赵玄都回来了,忙恭敬地过来行礼,道了声,“公子,您回来啦。”
赵玄都点了点头,便与他们说了洛蘅的身份,两个小童忙过来与她行礼问安。
洛蘅免了这两人的礼,看着这两个眉清目秀的小童子,心里却是有些讶然。
看来不光是赵玄都这个人很奇怪,他身边的人更奇怪,洛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小童,因为每次赵玄都出现在她跟前的时候,好像都是自己一个人,没见过身边带过下人。
也可能是他不习惯有人随身服侍?
还有这两个小童也很奇怪,谁家的小厮不是主人一回来就立马闻声而来啊,他们倒好,姗姗来迟也就算了,还是一副不紧不慢,不疾不徐的样子,似乎一点儿也不怕赵玄都因此生气而责罚他们。
可要是说他们没规矩吧,看着他们行礼问候时的语气姿态,却是异常地恭敬有礼,还有,这两人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吧?也太过沉静了些吧?一点孩子气都没有。
难怪之前她们刚进来的时候觉得这院子里安静的过分,若是这两人不出来,她还以为屋子里都没人呢。
洛蘅心里犹自怪异着,就听到赵玄都吩咐那两个小童道:“我和县主一会儿要在那边的凉亭里论琴,你们各自准备下吧。”说完又笑着对洛蘅道:“县主,我们先去那边坐会吧?”
洛蘅这才收回了看着那两个小童的视线,笑着朝赵玄都点了点头。
凉亭里摆了张琴桌,可能是赵玄都经常在这里弹琴?洛蘅在心里猜测着。
可当看到凉亭美人靠上铺着的那层厚厚的棉垫子时,洛蘅就有些拿不准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了。
在赵玄都那样言简意赅地吩咐过之后,很快,就有其中一名小童小心翼翼地捧着赵玄都常用的那张古琴过来了,待走进凉亭之后,同样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赵玄都跟前的那张琴桌上。
然后没过一会儿,他又与另外一名小童一起,一个奉了茶水,一个捧着点心,来来回回好几趟,总算是把凉亭里的那张石桌给摆满了。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俩人就垂手低头地退了下去。此时,赵玄都恰好也给古琴调好音了,他抬起头来冲着洛蘅粲然一笑,道了声,“县主,我们开始吧?”
洛蘅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了一旁锦霞奉过来的热茶,低头轻呷了一口。
琴声飘飘袅袅,不绝如缕,依旧是记忆里的声音。洛蘅两手交握在小腹前,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神态看起来认真而又安宁。
可那轻易不能为外人所查的,被紧紧捏住的手指,却是暴露了她真正的情绪,她在竭力克制自己,克制回忆。
等待一曲终于终了,洛蘅不等他开口,就先笑着与他道:“我想还是跟我昨晚说过的一样,这首曲子谱得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您当时弹奏的时候不小心错了一个音而已。”
赵玄都笑了笑,对她的结论不置可否,而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洛蘅,冲着她挑了挑眉道:“灵嘉县主,不如我们开门见山,如何?”
这是终于要来了吗?
洛蘅此刻的心情反倒比之前平静了许多,她先是侧过头去看了锦霞、流霜一眼,然后便吩咐两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锦霞,流霜虽然心头惊骇,又觉得有些莫名所以,可她们皆是半点异样都没有显露,应了声是,就依言退了下去。
等到凉亭里只剩下两人之后,洛蘅便抬起头来,直视着赵玄都道:“不知道赵公子想开什么门?见什么山?”
赵玄都也直视着她,回道:“当然是打开县主你的心门了,至于所见是什么山,我现在也很想知道。”
他的笑容张扬而又肆意,完全不同于他在人前的优雅含蓄,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