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个人说什么？他怕是疯了吧？
洛蘅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转身就要离开，却又听得赵玄都继续陈述道：“县主，你也快及笄了。那么无论如何，你这次回去，太妃定要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了吧？”
“难道你真的甘心于后半辈子，都要被困在京城某户人家的后院里吗？真的甘心从此以后，都要被内宅琐事缠绕一生，再也得不到任何的自由吗？”
“京城里那些世家大族的后院，我也是清楚的，看似钟鸣鼎食，鲜花着锦，可于女子来说，却也不过是个外表光鲜些的牢笼罢了，只要一进去，就是妻妾相争，勾心斗角，永无宁日。”
“县主，你真的想过那样的生活吗？”
他这段话，一直说得快而急促，只有最后一句发问，慢而和缓，可不管是哪一种，都如一记又一记的重锤般，精准而又沉重地击打在了她的心头上。
不错，他说的每一句话，确实都是她现在最担心烦恼的事情，她可以不在乎嫁的人是谁，不在乎对方待她如何，可她却真的在乎是否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自由。
她要一辈子对着枕边人遮掩着自己的身世，她的亲人也不能够来探望她，甚至连书信，都只能是私底下秘密地来往。更不要说她来探望他们了。那才真的是，一别以后，再无再见之日了。
可她即便忧虑这些又能怎么办呢？
她还能不嫁人不成？能在皇宫里陪伴太妃一辈子不成？
可赵玄都刚刚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洛蘅转过身来看着他，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视线相撞之下，洛蘅蓦地就想起了上一世的那个时候，他好像也是像这样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与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了一大通的话，最后就只有一个目的，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走。
那一世的她是那样决绝地拒绝了他，那么，这一世呢？
洛蘅在心底里问着自己。
这一世她还没有被人利用陷害，也还没有身陷囹圄，她想要好好地活着，她的亲人们也能好好地活着，然后她还想要自由，纵使不能够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也能够在私底下有机会与亲人们团聚。
前者是必须达成的目标，后者是努力想要实现的愿想。
而眼前这个人告诉她，他可以帮她实现这个愿想。
可是，凭什么呢？
洛蘅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他，嘴角微微地翘了翘，她看着他道：“赵公子，婚姻大事，不是口头的儿戏，也不是一时的冲动，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况且，这也不是你我两人就能决定的事情。你今日所说的这番话，我只当是从未听过好了。赵公子还请好自为之。”
听到他这样惊世骇俗的一番话，她既没有被戳破心事的气急败坏，也没有感到被冒犯的羞愤欲加，更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痴人说梦，痴心妄想，而只是平静地让他好自为之。
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既不心仪他，也不信任他吗？
可是好歹是有个不错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向她示爱啊，还要求娶她，她就这样地不在意吗？到底是不在意他这个人，还是连她自己的婚事都一并地不在意呢？
不过，她也并没有把话说死不是吗？
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说他能帮她达成目的吗？
今天的阳光确实很是明媚，充足的日光下，看着洛蘅的脸颊，就如同一尊上了好釉的名贵瓷器一般，温润莹亮，色泽动人。
可瓷器看起来坚硬，却也是最易碎的。
就好像洛蘅在他面前蒙上的那层伪装一样，倔强而又易碎。
赵玄都蓦地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神色却是更加温柔坚定地朝着洛蘅笑着道：“县主，你若是肯嫁给我，以后我二人定会琴瑟和鸣的。”
“我赵玄都在此起誓，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娶得灵嘉县主洛蘅为妻，那我终此一生，也只会钟情于你一人，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在后宅里操劳半生。”
“我这个人从小闲云野鹤惯了的，喜欢游山玩水，周游各地，你若是肯嫁给我，那以后你想在哪里定居，我就在哪里买房置产，又或者你也喜欢四处游历，那我们就结伴同行。”
“婚后你若是想要子嗣，那我们就生儿育女，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也不想让你经受孕育之苦，生育之险。”
“你也不用担心我的父母家人会因为什么苛责难为你，因为不管何时何事，我定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你也不用担心我刚刚所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了哄骗你嫁给我而故意说些好听的话，我赵玄都在外行走多年，从来都是一诺千金，言必信，行必果。只要立了誓，就没有不遵从的。县主若是不相信，可以再去打听一二。”
见洛蘅还是睁着一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眼定定地望着他，赵玄都便又朝着她走近了两步，接着柔声道：“你若是瞧不上我商户的出身，我可以想办法去捐个官。”
“你若是担心太妃不肯把你下嫁于我，那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想办法进宫求见太妃，跪求她老人家的同意。”
“只要县主你肯答应嫁给我，那么从今往后，不管是你想要什么也好，还是想做什么也好，我赵玄都定是二话不说，哪怕穷尽所有，也定会让你如愿。”
“如此，县主，你还有什么顾虑吗？只管说来，我定竭尽所能，让你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洛蘅简直被他说的这番话给震住了，她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好。
从来没有哪个男子像他这般，在她面前这样赤诚地直抒胸臆，恨不能把所有的心意都剖开了放到她的面前。
她想告诉自己，这些全都是花言巧语，男人天生就擅长诉说这些。
可看着对方那笑意盈盈的眸子里，盛满了自己的倒影，似乎满心满眼里，只有她一个，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了。
他这是真的很喜欢她吗？
眼神应该是最难骗人的吧？不过如果他连眼神都伪装到位了，那也算是对她很花了些心思了。
洛蘅又再仔细地想了想，他应该是不会骗她的，毕竟上一世她沦落到那个地步了，他也没有嫌弃她，甚至还要带她离开，还说要娶她为妻，要好好地照顾她一辈子。
当想到了这些之后，洛蘅的心里突然就有些难过起来，他若是不这样喜欢她就好了，他如果不这样喜欢她的话，兴许她一个狠心，就会真的答应下来了，毕竟，他是现在唯一最适合的人选了。
可到最后，洛蘅还是垂下了眼睑，一施礼朝着面前的赵玄都认真地福了福身子，开口道：“多谢公子的错爱，但灵嘉恕难从命。”说完，她就再也不敢再看他一眼，旋即转身离开了。
亭子外的锦霞、流霜见状，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当洛蘅经过了她们的时候，两人都忙跟了上去。
赵玄都站在原地看着洛蘅远去的背影，嘴角慢慢地泛起一丝苦笑来。
而此时与他一墙之隔的邻院围墙边，谢焱正背着手静静地站在那里，俊美的脸上无波无澜，可那紧抿了的嘴角，还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之感。
而在离他稍远处的一个石桌旁，寿阳正和百里越泽闲坐在那里，寿阳见状就忍不住拉了拉百里越泽的衣袖，与他轻声道：“百里大叔，你说我小舅舅到底在干嘛呀？”
“从我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那里了，一动也不动地，还一脸地面无表情，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吓人好不好？”
“是有人惹他生气了吗？可是谁敢惹他生气啊？而且看起来他还被气得不轻啊？你说如果我现在过去问他的话，他会不会把我今年的俸禄都扣光啊？”
百里越泽闻言也朝谢焱那边看了一眼，而后才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寿阳心里一喜，就道：“不会？”
“不会。”
百里越泽笑着道：“他会把你接下来三年的俸禄都扣光，然后还要至少把你给禁足三个月。”
寿阳情不自禁地就打了个冷颤，她缩了缩脑袋，再也不敢往小舅舅那边看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