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是夏季,站在大殿广场前的僧人们仍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有些在寺院待得久的僧人,眼前浮现五年前的一幕幕。
那年是清晨,也是一群士兵闯进院内,见人就绑,见物就毁,佛像亦受辱,无一幸免。
近些时日国内动荡不安,魏国虎视眈眈,有些同门害怕被殃及早已借故出逃,此刻赤浑又带着一群人闯进寺院内,僧人们更是人心惶惶。
昙曜拼命给躲在角落的朝颜递眼色,让她躲着不要出来,自己挡在赤浑面前。
“将军,佛门重地,不可舞刀弄枪,惊扰出家人修行。”
赤浑不屑的瞥了昙曜一眼,“叫你一声大师,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如今魏国来袭,你们这些只吃粮食,却又不劳作的人,通通都该死。”
此言一出,激的僧人们瞋目切齿,有些情绪激动者更是直接冲上前来,却被带刀的士兵拦下。
昙曜扫视四周一圈,示意同门不要妄动,他深吸一口气,沉着的问道:
“将军今日来此,可是奉了王上之命?”
赤浑冷哼一声,“我来捉拿敌国郡主,何需王上之命,如今我北凉前线战事吃紧,大师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贫僧不知战事与一女子有何关系?!”
昙曜孤身站在赤浑面前,疾风吹动他的衣衫,看起来是那般坚韧,丝毫不惧赤浑的威胁。
“大师久不上战场,怕是不知晓我前方将士为护卫家国流了多少血。”赤浑阴翳的眼睛紧紧盯着昙曜。
“如今敌国郡主在我境内,不知要探查多少情报送出去,到时又有多少将士因此丧命,多少人家破人亡。”
“大师多方阻拦,不知到底是我北凉的大师,还是北魏的细作?”
昙曜冷冰冰的盯着赤浑,声音亦是寒冷如铁:“贫僧已出家遁入空门,不理红尘之事,将军慎言。”
赤浑在场内环视一圈,论辩论,他多年从军,自是比不得这个常年讲经说法的和尚。
既然如此,他也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他对站在一旁的士兵使了个眼神,几名士兵上前将昙曜挟持住。
赤浑一把抽出腰间的大刀,架在昙曜的脖子上,转身对着周围大喊:
“郡主,你最好乖乖的出来,你若不出来,我的刀可很久没见血了。”
僧人们见住持被挟持,皆神色紧张的盯着赤浑的刀,一些人更是直接向前冲,想要突破士兵的挟制。
“将军,你放过我们住持!”
“将军,你不要太过分了!”
......
朝颜皱着眉头躲在角落,手中拳头握紧,她心一横,不再理昙曜的警告,大步走到广场内。
“赤浑,你如今行事是越发的卑劣了!”
赤浑见朝颜现身,一侧嘴角弯起,“郡主,你果然与这和尚关系匪浅啊。”
朝颜不理赤浑,担忧的看向昙曜。
“你弄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为了逼我现身吗?我出来了,人可以放了吧?”
赤浑挑挑眉,示意一旁的士兵将朝颜裹挟住,才将刀从昙曜的脖子上放下。
“将军,你放开郡主!否则我定要去王上面前讨个说法。”
昙曜想上前推开朝颜身边的人,自己却又被几个士兵挟持住,动弹不得。
赤浑看了看朝颜,又看了看昙曜,忽的讥笑一声。
“真是好感人啊,本将竟不知洁身自好的昙曜大师也拜倒在女子的身下,我看安祁山寺的名号也就那样了吧。”
“赤浑,有事你冲我来,莫要牵扯他人。”朝颜不满的冲赤浑吼道。
“哼,郡主,你这反应,倒让本将有了新的想法。”
赤浑环顾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僧人一圈,坏笑着对昙曜说道:
“大师,你要我放过郡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
“安祁山寺所有的僧人都得上前线杀敌!”
“是要美人儿,还是要同门,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昙曜怒目瞪着赤浑,眼睛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将军未免太过分了些!”
朝颜不忍见昙曜受辱,大喊:“昙曜,让他带我走,不要听他的。”
昙曜痛苦的看向朝颜,嘴唇张了又张。
一面是相伴多年的同门,一面是藏在心里多年的人,他怎么选的了。
“赤浑,你真是卑鄙!”朝颜怒骂道。
赤浑不以为然的说:“郡主,兵不厌诈,我这也是为了北凉,谁让魏帝带兵夺我城池。”
“呸,你以为抓我有用吗?魏帝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只会带兵踏平凉州城。”
“魏帝是不会管你死活,但若是你父亲呢?”赤浑嘲笑的看向朝颜,“就算靠你不能劝降魏军,单就你在我都城内的兴风作浪,你也该死!”
朝颜闭上眼苦笑,她早料到一旦暴露行踪就会有人找上门,前日盂兰盆会她就应该躲在昙曜房中不踏半步。
“要杀要剐随你便,你放过安祁山寺的人。”
赤浑也不想再与朝颜纠缠,反而看向一旁的昙曜。
“怎么样,大师,想好选谁了吗?”
“昙曜,让我去吧,我不会有事的。”朝颜笑着安抚昙曜。
昙曜眼中痛苦之情犹盛,若是早些将朝颜送走就好了,都怪自己,怪自己这些时日贪恋与朝颜的日夜相守。
“将军,你有什么冲贫僧来,莫要波及旁人。”昙曜声音沙哑的说道。
“唉,看来大师是选不出来了,可是绑了大师,本将觉得也无甚用处,还会给自己惹麻烦。”赤浑转身看向朝颜。
“罢了,带郡主走。”
说完,挟持朝颜的几人拉着朝颜就向外走。
“不,将军,你放开她!你有什么冲我来!你放开她!”昙曜奋力冲上前,没走几步又被更多的人拦住。
周边的僧人们顾不得其他,一拥而上,场面霎时混乱不堪。
赤浑见状,抓住朝颜的胳膊跃马而跑,先一步冲出寺院。
将士们见将军已走,也快步从寺院中退出。
一地零零散散的血迹,也不知是僧人的,还是将士的。
僧乾走近昙曜身边,将昙曜扶起。
“僧乾,为我备马,我要进城。”昙曜无力的说道。
僧乾为难的看着昙曜,“师兄,城门已关,你进不去的。”
“为我备马!”昙曜大声重复。
僧乾无法,命同门从后院牵来两匹马,陪昙曜向都城的方向奔去。
就在城门即将关闭的一刻,两人快马加鞭冲进城内,径直冲到赤浑府上,却得知赤浑并未回府,不知所踪。
而后两人又去了太傅府上,紧接着去了国师府上。
均得到同一个答案——远离此事,明哲保身。
昙曜失落的牵着马走在街上,眼中了无生机。
五年前,那群士兵冲进寺院,他保不住任何人;五年后,又是一群士兵冲进寺院,他仍保不住心爱的人。
“大师?你为何会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