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两张相似的面容急急忙忙冲下石窟,将朝颜与卢统两人隔开。
“颜颜,你怎的和卢统共乘一马回来?”阳平王绷着脸问朝颜。
朝颜无精打采地举起自己的右手,鲜血在青色手帕上已落下点点碎花。
“手受伤了,握不住缰绳。”
“受伤了?快,快去叫医师过来。”阳平王连声对身后的侍卫吩咐,又对着朝颜的手左看右看。
“你不是去上香吗?怎么还将手弄伤了?是不是...”
阳平王剩下的话没有继续说完,饶有所指的看向前方的卢统。
“不小心撞到了,小伤,爹不用担心。”
朝颜不想与阳平王过多纠缠,捂嘴假咳几声,“爹,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歇会。”
“好好好,你先回去,道俊,你陪着颜颜,等医师看完,让医师来向我回禀。”
阳平王向道俊使了个眼色,道俊秒懂阳平王的深意。
哪里是让他陪着朝颜,分明是让他盯紧卢统,不得让卢统靠近。
“是。”
道俊懒得反驳,跟上朝颜的脚步迈向洞窟。
卢统向阳平王抱拳拱手,也要跟上去,被阳平王笑着伸手拦住。
“贤侄儿,之前你说想向本王请教为官之道,本王今日正好有空,你可愿与本王探讨一番?”
卢统的笑容僵在脸上,“这...”
“怎的?莫非你也累了,想回去歇会?那老夫还是不...”
卢统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相津是欣喜若狂,一时未反应过来。”
阳平王笑着搂住卢统的背,“走吧,去本王的营帐。”
“好。”
卢统依依不舍地望了眼朝颜的背影,还想再去与美人温存下呢,这下泡汤咯。
匍一回到窟内,道俊便随意躺到书案后的塌子上,翘着脚摇个不停,眼睛斜睨端坐在斜对面饮茶的朝颜。
朝颜一言不发,端着茶杯一杯接一杯的灌下,仿佛杯中喝的不是茶,是醉人的佳酿。
“你改变心意要与卢统在一起了?”道俊拿起书案上的小玩意把玩,懒散地问道。
朝颜闷闷地答道,“三兄想多了。”
“那你怎的与卢统这般亲密?”
“手伤了。”
道俊还想说什么,见李医师提着药箱走进来,只好等医师诊治完再继续。
李医师轻手解开朝颜手上的帕子,又拿出工具一根根将插进血肉中的木屑挑出,重新敷上药后包扎,最后才为朝颜把脉。
做完这一切,已是半炷香的时辰过去。
朝颜疲惫地撑起身体,“我歇息了,三兄自便。”
道俊见朝颜情绪不佳,也不便再多问什么,闭上眼躺在榻上假寐。
他都躺在朝颜门口了,想来阳平王应是不会再来扰他清梦了。
好不容易有了睡意,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平稳中带着些焦急。
“诸位施主,贫僧有事求见郡主,可否劳烦诸位通报一声?”昙曜对门外值守的黑甲军说道。
黑甲军看着昙曜破损的衣物,努力憋着笑。
“大师,郡主已歇下,您晚些再来吧。”
“也好。”
昙曜落寞地转身欲走,却被一人叫住。
“昙曜。”
“道俊施主。”
“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道俊皱着眉打量了好几眼昙曜奇怪的衣服,抱胸在前方带路,将昙曜带进自己居住之处。
“你今日午后外出了?”道俊问。
昙曜点点头,“嗯。”
“我说呢,怎的方才是李医师前来。你去了何处?”
“受王爷之托,去天梯山寺为百姓祈福。”
道俊的嘴角直抽抽,爹是真想得出来,让谁去不好,竟然让另一头狼崽子去。
依据早些时候的场面,大可推断出两头狼崽子对线的战况——大抵是这头狼崽子落败。
“你可知颜颜为何会受伤?”道俊试探地又问。
昙曜眼神灰暗许多,“应是撞击重物导致。”
“何物?”
“椅凳。”
道俊实在受不了这弯弯绕绕的对话方式,撩起衣袍随意坐到一个蒲团上,示意昙曜也坐到对面。
“我不想和你绕弯子,你就告诉我今日都发生了何事。”
昙曜垂眸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将所发生的事全告知于道俊,末尾诚恳地向道俊请教:
“可否请道俊指点我一二,到底是何处做得不对,惹颜颜恼怒?”
道俊讥讽地瞪着昙曜,真不知道颜颜看上这臭和尚什么,要钱无权,脑瓜子还不灵光。
“昙曜,你可知为何魏帝能放过你们?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巧合。”
昙曜垂下头,低声说道:“我猜应是颜颜所为。”
“是啊,那时你用言语羞辱她,她还豁出一切救你,你可能领会颜颜为何会恼怒?”
昙曜疑惑地望着道俊,“可我并未做对不起她的事。”
道俊无奈地摇摇头,“若是你与颜颜换个位置,将卢统当做那沙尼,你可会生气?”
昙曜认真答道,“虽略有不适,但也能理解,我并不会因此而对她责怪。”
道俊听完直接瘫倒在地,重重地喘着粗气。
这人真是榆木脑袋,怎么敲也敲不开。
“我再问你,你是否对朝颜为你报仇之举有不满?”
昙曜摇摇头,“并没有,我本就知颜颜为人,她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
“那你为何要让颜颜放过那几人?”
“那几人确实并未参与到那件事之中,何必连累无辜之人?”
“那你觉得颜颜是否知道那几人是无辜之人?”
昙曜总算开悟,眼眸恢复些光彩,他确实是忽略了,哪怕他不开口,颜颜也不会对那几人如何。
“是我多嘴了,即便我不为同门求情,颜颜也会放过她们。”
道俊听完用力拍着自己的额头,我的天啊,这两人平日到底是如何相处的,昙曜怎的就不开窍呢!
“那你可曾像拒绝沮渠素爱般拒绝那沙尼?”
昙曜愣住,慌忙解释道:“她与原长公主不同,她毕竟是我同门,且我当时是为那物留下。”
猛然间,昙曜脑海中似是抓到了什么,明台一片清明。他欣喜地说道:
“我悟到了,多谢道俊兄!”
朝颜是因若因而生气,就如他当初听闻朝颜为废太子跳舞时那样,原来朝颜也是吃醋了。
道俊终是松了口气,还算有救。
见昙曜起身就要走,道俊再次叫住他。
“昙曜,那时颜颜得知你们被赤浑掳走,责怪了自己许多日。颜颜早就知晓魏帝要掳你们去京师,才想借机立功求魏帝放过你们,让僧人可以留在凉州。”
“战争有很多种,可以是饿殍遍地、易子而食;也可以是人间炼狱、强攻屠城;凉州,是最平和的一次攻城。”
昙曜握住念珠的手不住地颤抖,站在原地失神地望着道俊久久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