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氏右手勾着帕子,低头痴痴地笑,“我家荣宝怎比得上郡主金贵,那崔家哪是我们这等小门小户攀附得起的。”
“婶婶这话有意思,说起来我父亲官职不低于崔大人,怎的我家二叔就配不上他家二房了?”
朝颜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扫视对面二人,按理说二叔担任司州别驾,官职虽不高,但让全家吃饱穿暖没有任何问题。
可这杜方氏每次来王府,总爱穿些破旧的衣物,要么洗到褪色,要么袖口破损。
她自己穿倒也罢了,非将家中女眷也打扮得与她一般无二,愣是让清秀的杜荣宝泯然众人,与王府的婢女站在一起都分不出谁是主子。
早些年间,南安公主还会准备几车财帛给她们带回去。久而久之,几车缩减成几箱,渐渐地,府中再无人提起此事。
杜方氏“哎哟”地叫唤一声,
“郡主啊,你是不知道崔大人有多看重出身,你好歹是公主的独生女,可奴家的娘家,唉,不提也罢。”
“那好办,要是婶婶真想将堂妹嫁去崔家二房,不如将堂妹记到我娘的名下,这也算名正言顺了。”
“娘,你说是不是?”
朝颜亮晶晶的眼眸望向南安公主,真是好一张不耻下问、求知若渴的小脸。
南安公主嗔怪地瞪了朝颜一眼,抵着帕子咳嗽几声。
“颜颜,休要胡说。”
斥责完朝颜,她又转过身抚慰气得面色铁青的杜方氏。
“弟妹,颜颜自小离家,是我们疏于管教,你莫要往心里去。”
杜方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公主都对她说软话,她再追究下去倒显得不知礼数了。
“嫂嫂放心,颜颜还小,自是不懂其中弯弯绕绕的,奴家哪能和小孩子计较。”
“那就好,日后荣宝议亲有帮得上的地方,弟妹但说无妨。”
南安公主端起手边的糕点盘,递给身后的青悦。
“荣宝,这是陛下前些时日赏赐的果子,你尝尝可合口味?若是喜欢,走时也带些回去。”
杜荣宝起身接过青悦的食盘,弯着身子对南安公主行礼道谢,
“多谢伯母。”
“自家人,说什么谢字。”
南安公主慈爱地看着荣宝:“瞧荣宝这礼行得多么端正啊,颜颜,你可得好好跟妹妹学学。”
朝颜的嘴角抽抽,下意识地先观察杜方氏的反应,不出她所料,杜方氏又在低头偷笑。
迫于南安公主的威严,朝颜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
“是。”
听了几句恭维话,杜方氏又笑眯眯地和南安公主话起家常。
趁二人说话之际,朝颜贴紧身后的椅背,小声问站在后面的絮絮。
“絮絮,我爹回来没有?”
絮絮弯下身答道:“小姐,王爷还没回来呢。”
朝颜急躁地“啧”了一声,这都快午时了,怎的还不回来。
“怎么?郡主是对此事有话想说?”杜方氏向朝颜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什么?”
朝颜只顾着与絮絮说话,压根没听她们的对话,更不知她们在谈论何事。
杜方氏好心地解释,“婶婶娘家兄弟的嫡女尚未议亲,这不道生的亲事还没着落吗?想着兴许能亲上加亲。”
朝颜看南安公主又端起茶杯,瞬间领会到她的意思。
“婶婶真是好大的脸啊,方才还说自己娘家配不上魏大人,转眼就配得上我大兄了?”
杜方氏抬起手怒气冲冲地指向朝颜。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也是一片好心,你若是瞧不上你二叔,我们以后不来便是。”
“这和二叔有什么关系?二叔既不在此处,又不想将自己的女儿嫁进王府,我为何要瞧不上二叔?”
朝颜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向几人,忽的抬起手惊讶地捂住嘴。
“呀,我曾听说婶婶想将堂妹送入东宫,不会是真的吧?难怪婶婶看不上崔家呢,原来是想要我舅舅呀。”
“杜朝颜!”
饶是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朝颜几番刺激,杜方氏怒不可遏地站起身,冲到朝颜的面前抬起右手,被南安公主的一声“弟妹”定在原地。
杜方氏不得已只好收回手,气得在原地直跺脚。杜荣宝将头低得快埋进胸里,泪珠子不住地往下掉。
“嫂嫂,今日这事奴家非得评个理了,奴家也是好心想给侄儿说门亲事,成或不成那还两说,可郡主三番两次地出口伤人,实在太过分了。”
南安公主好歹也是皇宫出来的人,这点小伎俩与后妃争宠的手段比起来,真算不得什么。
她施施然地站起身,走近杜方氏身边扶她坐下。
“弟妹,颜颜确实是被我们惯坏了,说话口无遮拦的。她年纪还小,我们做长辈的明事理,知进退,怎好和她计较?”
在场的王府众人都听出了南安公主的言外之意,你若是明事理,就不该掺和府中公子小姐的亲事,更别说要我们小姐下嫁,公子低娶了。
杜方氏以为自己得了便宜,还想继续卖乖。
“可是嫂嫂,这孩子浑身是刺,将来到夫家该如何自处?”
“这就不劳弟妹操心了,老夫自会为小女寻个好郎婿,受得住她的性子。”
阳平王背着手从厅外走进,搂住南安公主的肩膀坐到上座,看也不看杜方氏。
朝颜欣喜地看着坐到她身旁的昙曜,凑上前问:
“你们怎的去了这么久?”
昙曜浅浅一笑,眸中温柔似暖阳,顷刻间融化朝颜全身的冰尖儿。
“为信众讲经耽误了些时辰。”
“你们走时没说要讲经啊?早知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了。”
昙曜伸手想揉揉朝颜的头,手方抬起,才意识到此处尚有旁人,只得悻悻地转向一侧的茶杯。
絮絮见昙曜的手端起茶托,急忙上前阻止。
“大师,这是我家小姐的茶。”
“无事,我未喝过。”朝颜侧头又对絮絮吩咐,“絮絮,你再去备些茶点来。”
“是。”
絮絮皱着眉困惑地走开,方才她明明就看见小姐喝过那杯茶,怎的说没喝过呢。
这大师也是奇怪,桌案上仅有一盏茶杯,任谁看到都知是小姐的,他竟然问也不问就端起饮用,怕不是个骗吃骗喝的秃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