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受伤那么多天,大夫人这个名义上的母亲,都没来镇国公府探望安宁一眼。
今日来了,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如无事,恨安宁恨到极致的大夫人,是不会主动来见安宁的。
大夫人眼中阴鸷一闪而过,脸上挂着慈祥温和的笑,不过,她是皮笑肉不笑,道,“你成亲这么些天了,我们也没个人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你爹的伤还没完全好,出不了门,他就是想来也来不了,就催促着我带着你妹妹过来看看你。”
然后,吩咐她身后的大丫鬟,把手上捧着的礼物递上来。
“我知道你喜欢吃银耳莲子羹,这是我特意派二管家去弄来的,说是南边的货,顶级好。”大夫人柔柔的笑道,像个深爱女儿的慈母。
“母亲那么忙,还惦记着女儿,让女儿心中委实感动,真心谢谢母亲。”安宁笑道,就吩咐孟娘收下。
银环银铃端了糕点和茶水干果进来,摆在桌上,给穆惜玥和大夫人斟了茶,就退到安宁的身后,立着不动。
安宁笑道,“世子爷不喜欢院子里太多丫鬟婆子走动,芙蓉苑来客也少,所以我把我带来的丫鬟和婆子都给打发了出去,只剩下孟娘和银环银铃三个人,招待不周,还望母亲见谅。”
都把秦世子抬出来了,大夫人还能说什么?
而且,如安宁所说,大夫人和穆惜玥踏进芙蓉苑后,就觉得这里的下人特别少,特别安静,不像别的地方,走到哪儿都会看见丫鬟婆子小厮。
这里,除了一进院子里见到两个婆子在整理花圃外,确实没有看到其他丫鬟婆子什么的,下人少的可怜。
大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被她轻巧的掩饰了。
放下茶杯,大夫人笑意盈盈的道,“世子爷喜欢安静,这是他的习惯,可他也不能不顾着点你啊,你身边少了使唤的人,样样都得自己来,这样怎么能行,你现在可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四个字,是她咬着牙,磨出来的。
她指了一下她身后的两个大丫鬟,“银屏和银荷跟了我也有几年了,照顾人细心,我把她们留下侍候你,也省下了你这里来个人,都没个下人来侍候。”
说着,就吩咐银屏银荷上前,要认安宁做主子。
呵呵,想要塞人给她,没门。
安宁就笑道,“母亲的人,我怎么敢要,她们都是侍候母亲的,我要来了,母亲身边没个知心知根的丫鬟侍候,这不是让外面人戳我脊梁骨么。”
然后又道,“我的陪嫁都被我打发到别院里去了,昨天那边的管家来信,说别院里用不了那么多人,我这正打算调几个过来。”
意思是,她的人都没地方塞去,你还想塞两个眼线进来,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大夫人的脸色就黑了几分,但想到她今日来的目的,她压下了那一股火,就笑道,“只要你身边够人使唤,那我就放心了,我们这样的家庭,身边使唤的人可不能少了,不然出门排场排不开,会遭人笑话。”
“是。”安宁就淡淡的应了一声。
前世今生,她经历了这么多,排场什么的,她早就不在乎,就算出门是自己一个人,她也没觉得什么丢脸。
哪像大夫人和穆惜玥两个人,出一趟门子,光是前后护卫就有二十个,丫鬟婆子也有十多个,马车三辆,这排场排的,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一个皇亲国戚里面的王妃出门呢。
见安宁神色淡淡,大夫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也失去了耐心,不在跟安宁绕弯子,她直接问道,“皇上皇后要给二皇子三皇子举办选妃宴的事情,你也听说过了吧?”
“听说了。”果然,她今日来的目的是这个呢。
呵呵……
安宁端茶,轻抿一口,掩饰了嘴角边溢出的嘲讽之笑。
这几年,新窜起来的永宁侯府在京城的地位已经不低,永宁侯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跟前大红人,永宁侯坐在了这样一个位置上,想要什么没有啊。
可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皇家多疑,谁也不知道这只老虎,什么时候会突然发难,哪怕是永宁侯,皇上的救命恩人,在皇上面前他也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打从穆惜柔和穆惜玥十二岁开始,大夫人就一心想让穆惜柔和穆惜玥姐妹二人嫁给皇亲国戚,成为人上人,身份尊贵的女子。
可这是她的心思,永宁侯却不想女儿高嫁,更加不会向皇上提出这个要求,哪怕是皇上主动问他,他也不开口,不然,他对皇上的救命之恩就会铺上一层有目的的色彩,戴在他头顶上的这顶救命之恩的帽子也会变了味道。
而且,永宁侯还明白,皇上最忌惮的就是臣子们的强强联手,这会给皇上带来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皇上不喜欢。
所谓强强联手,联姻就是最好的桥梁。
就像是这一次庄王爷想要拉拢梁王爷,就想把庄慧欣嫁给梁王世子爷。
这段婚姻一旦成功,那两个王府就算是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特别是公卿王侯这样的大家族的长子的婚姻,要特别的小心,皇上都会时常关注过问。
如果是庶子庶女,皇上就不会多心。
因为庶子庶女们在一个家族中的地位,很低很低,哪怕是次子次女也没多大事,因为次子和长子的情况不一样的。
长子要承袭爵位,要继承整个家族给与的重担,而次子不用,在父母百年之后,次子还要分家另过。
所以,皇上关心的只是每一个皇亲国戚里的长子的婚姻状况,而大夫人向永宁侯提出来的联姻人选,都是上等府上的长子。
比如沐王府的沐世子,比如梁王府的梁世子,比如镇国公府秦世子,比如宸郡王等等,都在大夫人的垂涎之中。
长子是要承袭爵位的,那作为他们的妻子,当然也会跟着承袭爵位夫人的位置,水涨船高。
次子什么的,大夫人还不屑看上。
可永宁侯不敢向皇上提出这种要求,更不想被皇上忌惮。
这一次,永宁侯救了皇上,太医诊断永宁侯的身子废了,到死都要卧床不起。
永宁侯一旦退出朝堂,就不能在皇上身边鞍前马后,也就失去了壮大永宁侯府势力的机会,而永宁侯府在京城的地位或许在开始几年会保盛不衰,但等过几年后,永宁侯对皇上的救命之恩就会渐渐不被人提起,永宁侯府的地位也会随着一起渐渐往下沉。
这无意是给永宁侯府一个沉重的打击。
然而,在皇上问永宁侯想要什么要求时,永宁侯只要了一些财物,且还不多。
永宁侯府是大夫人当家,永宁侯的私产少之又少,而他也深知大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小家子气,她恨安宁,她绝不会给安宁什么好嫁妆。
永宁侯就朝皇上要了一栋京郊别院,要了两个店铺,要了几百亩的良田,这些东西,说实话,他救了皇上一命,就算他不主动要,皇上赏也不止赏这些东西,可永宁侯主动要了,还没有多要,恰恰够一个小户人家能够过上好日子的。
这些东西,他是打算留给安宁做嫁妆用的,东西不多,但它能保证安宁往后的生活过的富足。
只要安宁幸福,生活有保障,永宁侯就别无所求,就算是死了,他也能瞑目。
而且,他在要这些东西时,永宁侯明确了他要是死了,就把这些东西,直接给到安宁的手里的。
当他提出这个要求时,皇上就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是担心他万一死了,大夫人会容不下原配给他生的女儿,他这是担心安宁日后会过苦日子。
天下父母心。
皇上当时就感动了。
而至于大夫人和她的几个孩子,永宁侯就没有考虑过。
就是被他送进学堂,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穆锡铭,他唯一的儿子,都没有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们都是相爷的外甥外甥女,就算没有他,相爷也会好好照顾他们。
所以,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安宁一个。
也只有安宁一个,被他放在了心上。
永宁侯卑微的要求,皇上自当不会反驳,不过,永宁侯后来没死,还说有救了,皇上就把他要的东西暗中给了永宁侯。
而当时在皇家别院时,皇上为了彰显他是一个仁君,是一个爱护臣子的皇上,他就决定把永宁侯府的嫡长女指给了秦世子做世子夫人。
有了这一道联姻,永宁侯府和镇国公府就被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这算是皇上给与永宁侯府的补偿。
然而,大夫人给自己女儿盼了好几年的婚姻,到最后,却落在了安宁的头上,而且还是她一手促就,大夫人后悔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一切都水到渠成,她再后悔,也不能把安宁绑回去,把穆惜柔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