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英秀看了许玉莲一眼，她抱着孩子，浑身上下散发着种被爱的女人的幸福光辉。
虽然沈春柳离了姜大地其实过得比没离婚的时候好很多，但是她还是觉得眼前这副画面有几分刺眼。
姜英秀并没有入戏太深，她依然不把自己当做这个家里真正的成员。
但是沈春柳也好，几个小丫头也好，别人给了她善意，她都会回报，虽然用的未必是他们最喜欢的方式。
姜英秀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嗯，你说得对。”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长辈不长辈的，在姜英秀看来真的无所谓——别说这些人不是她真正的长辈，就算是，她也有权把讨厌的熊孩子熊家长拒之门外。
另外，她必须得抓紧问问沈春柳，怎么看这意思，在自己出门以后，这沈春柳跟姜大地一家子还相处得挺和谐呢？
都发展出来能在一块儿吃饭的友谊了？
姜英秀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沈春柳和几个小孩儿，什么也没说，沈春柳就先心虚了：
“内什么，秀秀啊，他们也不经常来。”
闻言姜英秀顿时觉得火冒三丈，几乎拱上了头顶。
唉，要不是头发太长，真差不多能怒发冲冠了。
“这么说，今儿个这不是头一回呗？”
六丫机灵，急忙挽回：
“是头一回，是头一回，前几回都说了要来但是没来。”
八丫一脸憨厚老实地给自己最爱的姐姐拆台：
“二姐你记错了吧，我咋记得都来了二十多回了呢？尤其那个混小子最能吃，每次来咱爹都把最好的菜放到他面前，每次他一上桌就挨个好菜舔一遍……”
姜英秀忍不住皱了眉，看着几个小丫头，各个都一脸的面带郁闷：
“那你们还不把他们打出去？”
“咱爹要来，咱娘就让来，还说让咱们有礼貌，好菜还不能跟他们争，哼，也不想想他们都舔过了，谁还能吃得下去啊？”
八丫毫不留情地继续开炮，这回炮口对准了老娘沈春柳。
沈春柳面露尴尬：
“我不是想着，你爹毕竟是你爹……”
姜英秀气得有点不想跟她说话，突然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有时候是有些道理的。
她倒是不差那点东西，但是她觉得，这个态度必须得明确了。
要做好名声，逢年过节地送些好吃的给老宅，给老爷子老太太就成了。
面子上做足了，挑在人多的时候大张旗鼓地送，不就完了嘛。
至于老人家怎么分配，那是他们的事儿。
至于姜大地，就应该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到三房眼前来晃悠。
姜英秀严重怀疑，姜大地是不是在图谋些什么。
吃饭只不过是沾些小便宜，姜英秀觉得，姜大地其实是在谋算这套房子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吃点喝点，好点差点，这些都是小事。
而住的地方可是大事儿。
大堂哥和大堂嫂勤勤恳恳地干了那么多年，还不停滴攒钱，各种抠门儿省钱，才好不容易起了套宅子。
姜大地这样的，断了一条腿，干那点农活儿还不利落呢，还得伺候着许玉莲和许玉莲的孩子，他上哪去赚外快去？
许玉莲虽然也种地，但是她那点本事，也就是一般农妇的水准。
这两位要想盖起来一套宅子，怕是等到这几个拖油瓶都大了，也攒不够这份钱。
所以，这个不要脸的，就打上这套宅子的主意了？
姜英秀想到这里，忍下了气，拉着六丫八丫的手：
“走走走，咱们都回家，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沈春柳怯怯地问道：
“那你爹呢，就不管他了？”
“不管！
他有手有脚，有老婆有孩子的，在哪还混不上一口饭吃，凭啥来吃咱家的饭？！
这又不是说他七老八十动弹不动了，我不管他天打雷劈。
现在人家跟小老婆过得爽着呢，这不连孩子都生出来了，我管他干啥？”
几人进了屋，姜英秀从大锅里把饭菜拿出来，几个孩子都欢呼起来：
“哇，虽然没有肉，也都是好吃的！”
“你那啥眼神儿啊？这不是肉？肉酱不能算肉？”
姜英秀笑眯眯地指挥孩子们洗手，放桌子，端饭菜：
“都别傻站着了，先洗手，不许偷工减料，把手心手背、手指头和指甲缝里头，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啊！要不然谁要是洗得不干净，就不准上桌！”
这句话比啥都好使，孩子们撒着欢儿跑去洗手了。
姜英秀拍了拍沈春柳：
“你也去洗洗手，咱们先吃饭，有啥事儿吃完饭再说。”
……
一顿丁零当啷、杂七杂八的声响过后，桌子布置完了，饭菜摆好了，几个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桌面上的菜色，眼巴巴地看着姜英秀和沈春柳，希望她们会赶紧说开始吃饭。
姜英秀笑眯眯地又进了一趟外屋地，再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盘子切好的烧鸡，一盘子干炸黄花鱼：
“谁刚才说没有肉来着，给你补上。”
几个小丫头都欢呼起来，就连一直没吭声的七宝也跟着笑弯了眼睛。
姜英秀拿了白菜叶，包了点米饭和凉菜，抹上自己最喜欢的辣酱，做好一个饭包，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很快，饭桌上就是一片咀嚼之声。就连沈春柳，手足无措了一会儿之后，见大家都吃得很香，也开始放下那点不自在，吃起饭包来。
切好的烧鸡和黄花鱼，沈春柳一上手就准备一一给几个孩子分了，姜英秀却抢在那之前先给沈春柳夹了两块——不然沈春柳绝对不会吃的。
这个时代的贤妻良母……姜英秀心里颇有几分无奈。
就算沈春柳不想挽回姜大地，怕是也很难拒绝他提出来的那些要求吧。
更何况只是吃顿饭之类的事情，以沈春柳的性格，她要是拒绝才有鬼呢。
而那个许玉莲，倘若她不在背后撺掇，或者她反对这件事，能让姜大地办成吗？
姜英秀表示深度怀疑。
虽然她看起来似乎还晓得要几分脸面，但是，这种脸面说白了，大概不是觉得姜大地不该来占沈春柳的便宜，而是需要沈春柳接济，还必须得沈春柳求着他们吧……
不过，不管他们这两口子是怎么想的，只要别来烦自己这边，他们爱咋折腾就咋折腾去吧。懒得理他们。
吃过了饭，洗完了碗筷，收拾利落了，姜英秀也不客气，盘腿坐上了炕头，拉着沈春柳和几个小孩儿，都坐了下来：
“说说吧，那家伙这段时间，都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回六丫不替沈春柳隐瞒了，开始老老实实地竹筒倒豆子：
“那天那男人来咱家给咱娘赔礼来了，跪在大门口，把院子门都堵住了，不原谅他，他就不起来。那天来了好多人围观，村里的老辈人就说咱娘要大度点儿什么的……”
姜英秀两眼一眯：
“哟，都谁家的老辈人说的这话？哪天我去访访他们去。”
“姐，你这样以后真要嫁不出去的。”
“秀秀啊，你这样以后怎么嫁人啊？”
异口同声开口的，竟然是七宝和沈春柳。
这也是姜英秀回来以后，七宝头一次开口管姜英秀叫姐。
姜英秀默了一默，然后豪气地一挥手，故意坏笑着凑近了七宝的苹果脸：
“没事，不用怕我嫁不出去，反正咱们家有你呢，不怕以后没人养活我。”
七宝一双好看的眉毛瞬间耷拉成了个八字眉，低头服软。
其实以他的智商当然知道，姜英秀这个姐姐不是一般人。她会愁嫁？
说不定压根儿就没打算嫁好吧。
不过，这个时代不嫁人未免太早了啊。相当于跟整个社会的主流思想作对呢。这样做，需要很大的勇气啊。
对了，她一身力气无人能比，说不定可以去铁姑娘队什么的，混个突击队长当当。
姜英秀怼完了七宝，继续盯着六丫。
六丫这回一丁点儿都不藏着掖着了，也不考虑给沈春柳留面子了，小嘴儿叭叭滴干脆利落地继续告状：
“还能有谁，就是咱们村里嘴最欠登的那几个货呗！
然后咱娘就没抗住，说原谅他了，说本来也没记恨他，说什么日子过不下去了，两个人都有责任……”
额，姜英秀真想扶额。
确实，日子过不下去了，两个人都有责任，这句话永远都是对的。
不过，沈春柳最大的责任，难道不是嫁给了姜大地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吗？
这桩婚事里，她唯一称得上能导致日子过不下去的错误，大概就只有这一件吧。
嗯，这么说似乎也不是很公平。
沈春柳在这段婚姻里，最大的错误，大概就是因为她不是许玉莲吧。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姜大地在沈春柳面前，那家伙那谱儿摆的，跟个大家族族长似的说一不二。
可是你看人家姜大地换了许玉莲这样的老婆，这不是马上就变身二十四孝好老公了？
姜英秀觉得有点叹息无力，看着沈春柳尴尬又无奈的脸色，只觉得她深深滴可怜。
这个时代的女人，不知道信不信命。
不过，铁娘子、突击队，毕竟都是少数人，而且多半是干劲十足年轻人。
许多人没有别的精神支撑，就只好信命。
他们也许太过善良，从不认为是别人对自己太坏，从不认为自己的遭遇，别人也有责任，而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或者是自己太过歹命，所有只会遇到对自己不好的人。
姜英秀不知对这种观念该说些什么好。
擦亮眼睛，好好地对待自己，也好好地对待别人。在需要了断的时候，当机立断，而不是拖泥带水……这些要求，对沈春柳来说，是不是太高了呢。
她虽然哭过很多次，到底也算是接受了离婚这件事，到底也算是承受了很多这样那样的目光，忍受了许多这样那样的恶意……
姜英秀再一次觉得心软了。
沈春柳的思想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但是她不能因此就说沈春柳一定是错的。
沈春柳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受到的教育就是这一套。
女人该相夫教子，女人该贤惠善良，女人该任劳任怨。
这个时代所谓的解放女性，是在这些上面，多加了要的是他们自食其力，参与到社会生产中来的要求。
却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传统的要求，女人不需要继续坚持了。
对于沈春柳这种传统女性来说，社会的这种变化，她其实看不懂这里面有什么区别。
她依然认为，自己是姜家的下堂妇。
而姜大地对她提出的要求，虽然她觉得不合理，却依然拉不下脸来表达拒绝。
姜英秀想着，沈春柳这种包子命，这辈子大概没有什么希望改变了。
不过，六丫和八丫他们还小，腹黑的九丫和七宝也都还值得培养。趁着他们还没有被完全养歪了，赶紧往回掰，还掰得回来。
这些孩子们如果不这么包子，以后沈春柳的晚年，还是很有指望的。
姜英秀安抚地拍了拍沈春柳的手，并没有说什么指责她的话，扭过头再次把凶巴巴的眼神儿投向了六丫：
“接着说！”
六丫被吓得一缩，然后急忙又接着说道：
“然后，咱爹，不对，那个男人，就带着他的后老婆和几个孩子上咱家吃饭来了。咱娘还每次都给做好吃的……”
说到这里，几个娃娃都一声叹息，整整齐齐的，巴掌大的小脸上各个都是伤心无奈，让姜英秀突然就特别想笑。
她说：“下次他们来了不用给他们开门。姜大地要是乐意跪就让他跪去。就说我回来了，你们谁都说了不算。”
安排完了这事儿，姜英秀又问六丫：
“除了带着老婆孩子来吃饭，他们还干什么了？”
“好像也没干什么。从咱家拿了些肉菜走……”
姜英秀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以后他们家人，谁来也不用给开门，就说我不让。”
“姐，那要是村里人说咱娘不大度不贤惠咋办？”
“爱说说去呗，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别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出来句啥？这事儿简单，他们要是这么说，咱们家孩子就组团去他们家吃饭去！
天天去，专门挑好的吃，不让去就是他们家人不善良不大度不贤惠。
嗯，不能光是咱们家自己家孩子，带上别人家的一起去！人数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