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长安军事学苑,一行人抵达神策军驻地时,四百余名少年正在站立军姿。
平坦的校场上,四百容貌稚嫩的孩子如标枪一般钉在原地,身形一动不动。
二十多名教官虎视眈眈的在队列中间来回巡视。
七月正是天气炎热之时,全身紧绷的少年们,脚底下已经被汗水打湿一片。炎炎烈日下,每一名少年脸上都是坚毅、执着的表情。
这绝不是一支娇生惯养的禁军,汗水伴随着其训练的每个日夜。坚毅是其根深蒂固的品质。
在这种刻苦训练下,将来在战场上必然能够忍耐更多的痛苦,经受更大的伤亡,然后以艰苦、忍耐以及无与伦比的军纪获取最终的胜利。
不是张瑞骄狂自大。等这些孩子长大成人,训练成军,哪怕有千年的代差,也不是清末那些骨瘦如柴,胆小懦弱的烟枪兵所能媲美的。
两相对决,这支禁军即便做不到全员战死,亦能在战损十之三四的情况下,继续浴血奋命。而那些天天吸食大烟的清兵,恐怕死几百个人就能一哄而散。
这真不是张瑞在黑清军,庚子国变后,清军士兵每天吃的小米里有沙子,但因为长官贪污军饷,就这种小米都吃不饱,士卒每天饿的发慌。
八国联军攻破京都,京津地区的溃兵向保定流窜,清军最精锐的武卫右军,注意,这是清军最精锐的军队。一路败退沿途抢劫,甚至为了争夺某华贵少妇的金镯子,活活把少妇的胳膊砍掉。然后一群乱兵为了哄抢这沾着血的金镯子又大肆火并,互相射击,最后死了一连士兵。
保定土匪蜂起,淮军数千人去剿匪,结果被一群匪寇打的四处乱窜,败退时自相践踏死伤无数。还有的淮军被土匪打散后如无头的苍蝇一般,脱了军装往民房面缸里扎。
这种部队连一群匪寇都不如。
但没有任何匪寇敢对府兵们瞪一下眼睛。被激怒的府兵,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一群欺软怕硬的匪寇堵在营寨中大肆屠杀。
张瑞率众走到队列之前,负责训练的军官一声大吼:“全军集合。”
四百人行动干脆迅捷,几个呼吸间便收拢了队形,列成八个队列严整的方阵。
军官转身向张瑞庄重行礼,喊道:“禀君侯,神策军全军列阵,请君侯阅武。”
张瑞将目光从少年们身上收回,看向负责训练的军官,一瞬间有些讶异,没想到自己军中还有这种头发花白的老人。
打量了片刻,张瑞蓦然惊讶的说道:“汝是张白骑?”
“有罪之将,张白骑拜见君侯。”张白骑低垂着头颅,语气深沉的回道。
张瑞再次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位曾经位在高顺之上的重将。
当初在孟县起兵时,孟县军中只有四名将领。张瑾是张府世代老臣,所以一直坐镇后方。掌握军权之重,除了高顺任何将领都比不了。其长期执掌整个长安的军事防御,坐镇长安南大营,保证数万府兵的忠诚与稳定。
张瑾之下便是张白骑,因为出身黑山军,作为嫡系,其地位曾经长期在高顺之上。而高顺可是亲自指挥了张瑞起兵以来的所有大战,无论是战潼关、灭匈奴,还是伐南阳、平西凉,都是出动人数数万的大战。
四名将领中,排名最末的晟武已经于潼关战死,被砍为人彘,溺死于粪坑。
最初的班底有人已位高权重,有人已战死沙场。只有张白骑因为当初的骄傲自大,导致兵败折戟,府兵战死近两千人,被贬为士卒,重新开始军旅沉浮。
上次见面时,张白骑还是伍长,一头茂密黑发漂白,身躯微微佝偻,眼中满是血丝。
这次见面,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重将已经头发花白一片,脸上带有久经沧桑的痕迹,只有眼中偶尔流露的锋芒,让人确信这依旧是一位剽悍骁烈的猛将。
张瑞感慨不已,问道:“汝怎会在此地?”
“某历经大小数十战,共计斩首一百七十二级,已被升为军侯,凉州之战结束,某被升为校尉。按律升校尉应到长安军事学苑进修两年。学苑仍在建设当中,故某暂且在神策军中担任教官。”
“斩首一百七十二级。”张瑞叹道:“亦是殊为不易,这几乎是以命相搏。”
不要被项羽、李存孝、杨再兴这种千古闻名的百人斩混淆了认知,自古想要斩首百人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张辽以八百士卒大败孙权十万大军,斩首亦不过数十级。
而不如项羽、张辽的普通将领,想斩首一百七十二级,就等于是上百次游走在死亡的边缘。或许敌军的刀锋再进一寸,其就能迎接生命的终结。
斩首上百级还活下来,概率虽然不比连续扔硬币一百七十二次,每次都是正面那么渺茫。但情形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因为扔硬币扔错了最多重新再来,战场上死了就是死了,人生没有重开的机会。
“从汝被贬至今,几年了?”
“中平六年(189)至今已四年矣。”
四年,一路凭军功再次从士卒升到了校尉。
张瑞拍了拍张白骑肩膀,说道:“时隔四年,汝再次担任校尉,孤心甚慰。汝其勉之。”
一旁的赵虞说道:“张校尉自孟侯起兵便生死相随,乃元老重臣。孟侯大婚时未能见证,诚为可惜。改日定要来府上一聚,吃顿便饭。”
张白骑感动不已,连忙拱手,说道:“某一介粗人,怎敢让夫人折节招待,实不敢叨扰夫人清净。”
“说些没用的,什么折节。当初起兵时,你我二人同上战场,谁不是将脑袋别在腰上?当初汝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来救孤时,孤有何高贵可言?来府中坐坐,吃顿饭,还要客套。”
张白骑心情激动,立即以拳捶胸,高声应诺。
随后张瑞看向神策军,问道:“神策军训练如何?”
张白骑十分为之自豪,说道:“神策军之战力,绝非河东之战时府兵战力所能媲美。此四百余孩童,皆习文尚武,聪慧机敏。旌旗、军乐、队列、进退,皆一学便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