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到夏季了,江南一带的水灾恐怕还是免不了……可是去年那个贺永城又被查了,一时间也没有什么用的上的人。陛下好似是对您和平亲王殿下有所防备,前几日偷偷的喊了我们几个武官过去商讨这件事情。可这样,我们几个武官又懂些什么呢?”
“你可告诉你父亲了?”
“没有,”李鑫说,“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不可以外传但是他的意思大致就是我们几个知道就知道了不必让其他人知道。而且这件事情如此复杂,倘若家父年轻个二十岁我还会叫他管管。他即将告老还乡之际绝对不可以有一点意外。我也感觉陛下这次对选人方面……不对是这次水灾很重视,可是重视归重视他凭一人之力恐怕也是完不成的。可,臣却什么也不明白。”
“这就是这几日你一直烦忧的么?”对面的苏犰安笑着喝了口茶,“你和师父很不一样。你父亲李相是一个心思细腻到六十出头就满头白发的,而你……是一个不管如何都不会任何事情影响到自己心情的人。所以你的仗一直都无所顾忌,所以你不手软你也不盲目。可是现在,却盲目了?”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但是却在言语间带着不可忽视的坚决和高贵的气质……姚药,就是被这样的声音给吸引了,而后停留了下来。
她一个一个房间的找过去,一般的,听到两个男人在里面规规矩矩讲话的就是马上排除掉走人,可到了这里……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她却是停了下来,想要静静的在这里继续听。
因为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这个声音,叫她忘了自己现在偷听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声音,叫她忽略了怀中尚在发出淡淡脂粉气息的红色小肚兜儿。
这个声音,叫她忘了自己正在偷听两个绝世高人。
……
姚药停住了,可是里头的对话还在继续。
李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殿下没有看错也没有想错,臣现在……确实是有一些顾虑和疑惑,而且是百思不能解。而且臣,总觉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也就是这是,李鑫突然注意到门口的一道很微弱但是一直停留着的呼吸。
而且,这样的呼吸声还是刻意隐藏的。
也隐藏的很好。
若是他不是李鑫,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刚刚练习武功没多久(这个没多久指的是十年以内)的小生来说的话,这样的呼吸声是根本察觉不到的。
这不是什么体弱的人的呼吸声,这就是一个刻意偷听的呼吸声。
苏犰安也很快注意到。
这俩人好歹也是混迹了许久战场和官场的人了,在这个关头也还是可以做到风轻云淡的不漏声色的继续聊天然后慢慢的找机会把门外面那个偷听的人给一下子抓住。
“所以你正在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回殿下的话,臣正在担心的事情是.....”姚药过于震惊现在听到的这个声音,过于怀念从前的那一段的时光,所以忘掉了一切也忽略掉了现在的一切,比如……他们两个人说的话的速度越来越慢了而且什么重点的地方都没有了,也没有发现,有一个她分明仔细听可以听见的脚步声正慢慢的向着门口的方向,她的方向靠近。
而后……狠狠一扑。
“姚药?”
“李鑫?”
而后,两个人都惊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看向了苏犰安的方向。
李鑫还有点儿开心能在这里见到那个之前苏犰安发了疯说一定要找到的那个人,最多也就是不明白为啥现在这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怪怪的……也有点儿奇怪为啥在外面“偷听”的会是姚药。然后为啥姚药会出现在这里?姚药若是看到了他和苏犰安同时出现在风月场所会不会心生怀疑然后又偷偷地跑掉然后苏犰安又疯掉……一个久经战场的爽朗将军在这个时候最多能想到的也就只是这些了。
哦,还觉得现在看着这算是久别重逢的小两口自己有点儿难受。
倒是姚药……在被李鑫抓紧去然后掰开捂住脸的手之后对上那熟悉的眼神的时候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
她也终于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在同一个时刻有多种不同的复杂的情绪交错在一起,尴尬、辛酸、还念、想要逃离、不舍、不忍……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于那个静静坐在那里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神渐渐忧伤的那个人。
真的,如果这个时候见到苏犰安,他真的可以像苏犰生形容的那样是凶神恶煞的,是一看到她就会厌恶的也会给她一个厌恶的眼神的话姚药此刻的感情绝对不会是这么多的。对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只会又恨而已……她也觉得,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她对他剩下来的也应该只是一个恨而已了。
可是为什么,在这里用这样的方式见到了这么一个人,竟然会有一种和自己的亲人突然重逢的那种感觉,喜悦又惊讶只是对于他多了一些不舍和辛酸而已。
听说他找了她许久……
听说他身为一个储君为了她第一次疯了……
听说他现在已经停止了在寻找她,因为他知道了她现在身在何处……
听说他,现在已经不会想着她回去了……
姚药不敢算自己已经没有多久见过苏犰安了。因为她从来也不敢记得,每一次记得都是一种心痛也是一种残忍,只有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和之前的那一切无关,自己能不想到从前的事情一天就是一天,所以久而久之……她真的忘了究竟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可是很可怕的是,姚药还很清楚的能记得这个人是什么模样的。
那天苏犰生忙的不能回来练武就让侍女准备了笔和颜料给她解闷。她写写画画,画画写写,最后发现自己无意之间画出来的那个人正是自己最想要忘记的那个人。
原来,最想要忘记的真的是最难挥之而去的。
而现在他就在自己眼前,也还是那样熟悉。
也不知是不是夏天来了,他看上去黑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又偷偷的用了带着淡淡苦涩香味的颜烈花,他看上去瘦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和李鑫有了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两个人竟然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姚药想,若是要见到苏犰安的话,她一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一定会捂着自己的脸然后什么也不说甚至不敢看他一眼的走掉。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苏犰安。
她没有捂住自己的脸,因为那样会让自己看不见他,她现在很想很想好好的看一看这个人。
她也没有想着赶紧跑掉,因为在这个时候,她真的好想好想问他很多问题,和他说好一会儿的话。
……
两人之间保持着这样尴尬而又莫名有一点辛酸的温馨许久之后,旁边的李鑫大将军再也忍不住了,用杀过羊宰过牛砍过敌人的手尽可能温柔但是仍旧免不了粗暴的把姚药从地上拽了起来将她拉倒苏犰安的对面:“虽然现在暖和一点了,可是地上凉还脏,你们之间有什么的坐着好好说啊,何必行这样大的礼呢?”
他努力的缓解气氛。
苏犰安很配合的笑了笑。
姚药一语不发,因为苏犰安这样的笑,她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很是苦涩。
“哎呦,”李鑫见两个人之间的眼神复杂但是仍旧气愤尴尬像极了他经常吵架的爹娘于是像一个大家长一样的叉腰坐下对他们语重心长的说,“你们两个啊,好都已经好了快四年了。姚药你也是跟着殿下出生入死过很多次的人了,偶尔殿下一两次犯错你不应该理解着一点么?你突然消失知道殿下有多关心你么?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样一个殿下啊……还有殿下啊殿下,我一个粗人实在不能像父亲一样说那些好听温婉的话……也就我们俩关系好我才敢念叨念叨的。你啊,整日忙来忙去的,也怪不得姚药忍不了你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为啥会这样,但是问题肯定是在你身上的。你后来后悔了吧,找姚药找的累吧,现在姚药又回来了……可是你现在又是什么反应呢?要我说啊…...”
终于,苏犰安深吸一口气:“李鑫,茶凉了,你再去给我倒一杯吧。”
换做平常,李鑫再蠢也能知道这是要赶他的意思了,可是在这样的场合,面对这样的两个人自己又如此的真诚难免也会觉得对面的人也很真诚。觉得苏犰安肯定是因为真的渴了,而绝不是要赶走他。
“没事的啦,你可以喝我的啦,反正一起打仗的时候你我不都是同吃同睡的嘛。”
苏犰安:“.…..”
而后,李鑫就又开了自己的教育:“要我说啊,你们这个时候啊,就应该好好聊一聊,不要觉得尴尬啊……其实两个人之间越是又真情实感的越是可能会出现什么小小的误会,而就是这些误会啊,会让你们两个人啊……”
苏犰安又一次深吸一口气:“李鑫。”
他终于明白,撇了撇嘴,摸着受伤的心出了房间,又乖乖的守在离房间很远什么也听不到但是可以保护里面的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