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水灵了一些，可是长相嘛……跟她旁边儿的苏犰生比起来可是差了多了，还是换成了女装好看点儿？”说着，他又张牙舞爪的看了眼里头，“要不你再放我进去看一眼她现在长什么模样？你和你爹聊你们的，我保证绝不打搅你们！”
苏犰生并未理会他的玩笑，而是想着既然都已经明了了，那么也不怕他知道更详细的，对着他难得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对她是什么……男女之情我不明白，救了一条命的感恩之情我从前也不曾明白过，师徒之间的情感……恐怕她也没有将我当成她的徒儿，每日如若不是她要教我武功，恐怕我们都不会有交集，真的只是利益……我计划之中的关系了。”
苏犰生自己看不见自己此刻的神情，若是能看见的话，他一定会惊讶，他此刻的眼神悲伤的如同一个找不着回家路的孩子。
“既然都知道是在计划之中的了，又何必思考那么多呢？”朱竹目光坚定，冷冷的道，“苏犰安的生母如此害你，你如若不是靠着这些年苦苦支撑着自己，又何以能走到今日？既然都已经走到今日了，就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坏了你的大事，明白么？姚药和你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苏犰生……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千万不要忘了自己是要做什么的，有些事情……根本不可以影响你。”
他能变得光明是一件好事，可若是他的光明最后带给他的结局仍旧是无尽的黑暗……那么朱竹宁愿他现在的光明不要好了。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苏犰生的计划已经快要接近成功……所以，不管苏犰生害不害怕，关不关心，他是害怕也是关心的，他真的，很害怕……苏犰生被临门一脚，踢进了一个深渊之中，再也出不来，又成为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我说这些话可能没有顺你心意，你也别恨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知道么？”朱竹认真的说，他看了看街上的人来人往又回头看了眼“平亲王府”的牌匾，“你若和我一样只是平民人家的儿子便不会遭这么多的罪了，喜欢哪一家的姑娘也直接明媒正娶回家就好了，可……苏犰生，你到底不是和我一样的人。你好好的想一想，想想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再想想这些年你究竟为了你的这个位置吃了多少暗算，多少次险些活不下来？好不容易能有今日，千万不要功亏一篑……狠下心来，好么？”
苏犰生顺着他的话想到了自己的出生，想到了自己比常人痛苦百倍的儿时生活，想到了近年来吃的暗算……终于还是轻声的叹气：“多谢你，我都知道。”
朱竹也不管他是真的知道了还是假的知道了，但凡是听到了就已经很满足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了就好，你赶紧回去和赵叔叔商议急事吧，我就不打搅你了。”
他往外头走了两步，又回头：“啊，对了，向你打听一个丫头。”
“谁？”
“就是之前一直跟在你跟前的那个……叫小飒的，她近日在那里？”
“被父亲叫回山谷里取一本他爱看的书，约莫三日后才能赶回来，”他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朱竹笑笑：“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问问，问问而以。”
赵老谷主等他回来后也仍旧是在温和的笑着，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生气的意思，苏犰生终于松了口气。习惯性的坐到他的对面为他倒了茶：“父亲究竟是为了什么焦急的事情？”
“事情其实也不算是特别着急，只是你现在要知道一下而已，”他笑着道，“其实方才我看的出来你害怕了……小生，你还是很害怕我。朱家那小子我也是真的喜欢，虽然今日不高兴他来，让他走又是一件费力的事，可是既然来了也自然是应当聊上几句，不打紧的。而且……他送的这个烧饼，味道确实不错，你改日，也可以为父亲买一些回来啊。”
苏犰生一愣，随即练练道‘好’。
又过了一会儿，赵老谷主又问道：“小生……你在为父身边多长时间了？”
“十六年，”一出生，他便就是在赵老谷主的身边，所以他多少岁便就是在赵老谷主身边多少年，“父亲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十六年，我可曾说过什么话又不作数了？”
“没有，”苏犰生很认真的回答，“即使孩儿不是父亲亲生的，您所有答应孩儿的都做到了，您说您会让我变得强大，您做到了，你说总有一日我能将当日害我的人关入大牢，您做到了……您说的，都做到了。”
“不仅仅是关乎你的，关乎别的事情的，我说的也都作数么？”
苏犰生打从心底里尊敬赵老谷主，所以就算再不明白他所问的是什么问题，但是也还是一个个的认真回答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父亲料事如神，您所计划的所有的事情都能成真，父亲也是真君子，不管是答应我的还是旁人的，只要是您答应了的，就一定能做到。您……反正在儿子的记忆之中，所有说过的话，都作数。”
“好，”赵老谷主笑着闭了闭眼，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回，我可要说话不作数一回了。”
苏犰生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又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抬头望着他：“父亲，你所说之事莫非是……”
他停住了，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这个时候了，赵老谷主能改变的，与他相关的事情，而且还是一件大事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呢……无非，就是关乎她的事情啊！
“不错。”
“不……”苏犰生抑制不住的慌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明明都已经算好了，明明还有两个多月……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要开始了？”
“为什么不能开始呢？”赵老谷主立刻反问。他像是已经料到了苏犰生会是这个反应一般一点儿也没有迟疑，十分平静的说着，“既然这本来就是一个计划，所有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要为父给你细数一下么？烟国那里，准备了两年的粮草和三十万的兵力，金丝国这里准备了三年的粮草和三十二万的兵力……他们的火药、兵器治伤所需的药材甚至救助的材料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而我们准备的如何了，你想必你应当要比我清楚吧？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直差一个导火索了……我们有何必等着让别人来做这个导火索而让我们被动，而不是我们去做这个导火索让别人被动呢？”
从前，两个人商讨什么计划，若是苏犰生能够从赵老谷主的计划之中找出什么不对或者不够准确的地方那么赵老谷主所说的这个计划就会被迫给改掉，每一次都是如此……所以这一次，苏犰生即使再慌张，心里头再想着旁的事情，也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思绪跟着赵老谷主的话语走……可是不管再拼了命的想要从他的话语之中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还是什么都找不着。
这，就是一个十分缜密的计划，一点儿亏损没有满满的都是利益的计划。
在这个计划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差一个导火索了，而赵老谷主的意思，便是要他们自己来做这个导火索。因为若最后还是要打起来的话，凭谁的实力都不可能保证谁可以真的取得胜利，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取得先机。所以，若是导火索就是他们的话，虽然提前开始了战争，但是一定是可以取得先机的。
赵老谷主说的不错，这原本就是一个计划，时间不时间的其实都只是一个估算而已，从他们三方都已经准备好的那一刻起，这个局面就已经促成了……既然已经促成了，就等一个导火索了。可若是等他们主动来点燃的话，便就是提前要先伤害一个人。
而那个人，便就是姚药。
“小生……是为父对不住你啊，”赵老谷主终是无奈一笑，道，“为父没有帮你算好啊，没有算到……在这一截儿里出现了一个好姑娘，可以让你真正开心点的好姑娘。若非这个计划早就已经定下来了……你或许真的可以从她里得到源源不断的开心，为父，真的很少看见你这样开心……都是为父对不住你。可是小生，既然这已经是一个计划了，既然这再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你就当是为父的错好了。”
苏犰生第一次在赵老谷主的面前慌张了，而老谷主也并没有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慌张而责怪了他……相反的，倒是一直都在宽慰他，尽可能的让他不要太难过……
可苏犰生，又怎能不难过呢？
就算他知道，赵老谷主现在说的话是对的，朱竹方才说的话也是对的，可是他……还是好难过啊。
是的，一切都已经在计划之中了……姚药在计划之中，他也在计划之中……或者说，他生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庞大的计划而存在的。
是的，他不应该在计划之中投入自己的感情，好不容易能有了今日，他千万不可以为了感情让一切功亏一篑……对不住帮他谋划了十几年的老谷主。
他捂着胸口，疼：“父亲，您觉得什么时候做何时呢？”
赵老谷主站起身，走到他的背后，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急不急，只要在这七日之内就不会坏了事，晚点儿……也无伤大雅，你自己应当晓得轻重。为父，只望你届时不会因此太恨我。”
“怎么会呢？”苏犰生扯了扯嘴角，笑的十分苦涩“父亲为我谋划十几年，我纵使恨天恨地也不会恨您……您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我着想。此事……您没有怪罪孩儿，孩儿已经很高兴了，孩儿……很快便会稳住心态，这件事情也定然不会因为孩儿被影响，父亲千万放心。”
“为父自然是放心你的。你是我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懂得权衡利弊，感情和权利孰轻孰重你肯定自有自的定夺。”他顿了顿，将他褶皱的领子扯好，“为父，就是怕你，因为这件事情，会很心痛很心痛，将来……或许也会舍不得，会后悔啊。”
苏犰生低着头，没有说话。虽然还没有看明白他究竟对姚药是何种感情，他又为何会因此有了变化……可是疼的感觉，他现在就已经有了。
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没有让他明白什么，就要结束掉了。
后悔……或许因为刚刚开始就结束了所以他应当不会很后悔吧，舍不得……大概、也许、可能不会吧，反正也只是计划之中的一部分，她迟早都会…...
可是疼的感觉，他真的，现在就有了啊。
“我瞧着你的样子……好似也不是很好，”老谷主道，“你要不要好好的想一想……如若真的舍不得，真的心疼，咱们这个计划就不必了……你，留下你自己最想要的那个就好。”
你，留下你最想要留下的那个就好。
咱们这个计划就不必了。
这一回，苏犰生倒是无比果断：“不，孩儿不放弃，还望父亲可以多多帮助孩儿完成孩儿想要完成的雄图霸业……孩儿感激不尽，此生报不完的来生也一定要偿还！”
老谷主这么一提，他就知道自己真的想要的，最想要的什么了。是，他确实是心疼，或许也会舍不得会后悔……可对一个人的这些感情在他计划了十几年的雄图霸业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已经计划了整整十六年了，若是只是为了她放弃的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个计划的。
老谷主：“你当真是确定了么？”
苏犰生肯定的点点头。
“真的想好了？”
他点点头。
“你最后给我一次答复，这下……再也没法改了。”
仍旧狠狠点头，眼神无比坚定。
赵老谷主终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松了一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