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警觉的站起身,和姚药很默契的对视了一眼。房间里顿时静悄悄的,杜颜枫那一口食物也终究还是没有吃下去。
楼下的声音越来越混乱,从杂乱无章翻箱倒柜的声音开始,渐渐开始加入了多个男人喝令的声音、侍女尖叫的声音,咚咚咚咚上下楼的声音。
杜颜枫十分抱歉的道:“不好意思,应当是我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年华深吸一口气,望了眼姚药:“我出去看看。”而后,疾步跑出房间直奔楼下。
杜颜枫的倦意消散了不少,依旧饿着却再没有了任何的食欲,脸上却依旧是一片淡然,笑着问姚药:“这里都是你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他问她这种程度的问题。
姚药点头:“是,我暂时包下这个客栈了……防的就是这一刻。”
本以为他还会接着问一些话,或者说表扬她的料事如神和机智,但他只是点点头浅浅一笑:“真是多谢你了。”
“无妨。”姚药摆摆手。想到杜颜枫曾为了找寻她这四年历经千辛万苦,却是一次次的错过,她心中不忍,轻声的道,“论感谢,应当是我要谢你更多。”
杜颜枫撑头笑问:“你知道多少了?”
“挺多的。”
“哦,那可有想过该如何偿还呢?”
姚药又一次没有想到杜颜枫会这样说,怔怔的抬头看着他,他脸上浅浅的笑容如同春风般和顺,好似外头不是一片混乱嘈杂。在那一片春风之中,她好似,也捕捉到了别样的滋味。
她想起年华说的,她与他之间……玉佩,婚约,阿爸,烟国国君。
她一时无措,可还是认真的说:“要不换一个吧,这个我……给不了。”
杜颜枫的眼里闪过一丝怅然,可随即轻轻的笑了一声,声音叫人听着格外舒服:“你都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就说要换一个了么?”
“你知道我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了什么。”
“不不不,你知道我知道……不不不……哎呀,反正……”
“姚药,”杜颜枫出声打断,“我现在命悬一线,你等外面那堆阎王走了以后再和我议论到底我知不知道你知道什么好么?”
外头的嘈杂声依旧,且匆匆忙忙下楼的声音又开始夹杂了咚咚咚咚上楼的声音,拔刀相向的声音,争吵的声音也好似越来越靠近这间房间了。
姚药望着杜颜枫眼中满是哀求的样子,那些决绝的话到了嘴边也还是深深的咽了下去:“好吧。”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剑出鞘的声音,随即那片杂乱无章的嘈杂之声也都停了下来。
姚药的无措的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杜颜枫。杜颜枫仍旧淡然着,他把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姚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这时,一个中气很足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语气十分凶狠:“要撒野去外面撒野,这不是你们可以呆的地方,给我滚!”
另一个稍稍尖锐一点儿的男声在随后响起,语气之中满是不屑:“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么,你就在这里乱叫?你拿着剑,是在吓唬谁?把剑给我收起来!我们都有公务在身,搜完了就走,你别挡道,我饶你不死?”
年华不屑的道:“我死不死,你说了算么?”
“是,我说了算。”
“很长时间了……”
“什么很长时间了?”
“能听见有人对我说这样有勇气的话。”语落,一声剑穿透皮肉的响起,随即是一人倒地的声音。
外头有吵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是带着刀刃碰撞的声音的。
姚药皱起眉,走到床边凑在他身边用极其小的声音问::“王爷不要介意,我要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要这样追杀您?”
以杜颜枫的名气和身份,不管走到任何一个国都是备受尊敬的,哪怕不尊敬也都是不敢伤他分毫的。可当下,是在烟国境内……他和烟国皇帝的关系不是很好么?为何还会如此,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将他迫害至此?
“是我的哥哥,烟国的六王爷,也是正在预谋造反的罪人。”他低头说道,正巧嗅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不是脂粉的香味,不是花香,像是……药香,而且好像不是一般的药。
他深深的望着姚药,这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的脸色不好,真的是因为没有休息好么?她受伤了么?可是身上一点儿血腥的气息也没有……那这药香,又是为何?
从见到姚药的第一眼起,他的心中便有千言万语想要说想要问,可是因为太难得了……他已经追寻太久了,他不想慌张,也不想心急。
因为其实除了找寻和被找寻,除了玉佩和玉佩,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对陌生人而已。
他知道自己并不局促,因为玉佩的起因是他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也是他……可她,才刚刚见到她。
太不容易得到的,总是要小心翼翼的对待才好。
他不着急,他要一点点的靠近她,一点点的了解到她这些年经历了虽然,一点点的明白她究竟愿不愿意共度余生……虽然,他很想要立刻靠近她立刻了解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立刻问一问她想不想要和他共度余生。
杜颜枫从来都是一个很明白自己的人,就像他他游历四方不断的走不断的学不断的认识这个世界,但是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喜欢的不是游历四方而是活着。也像他知道自己想要靠近她只是因为是她而并非那个玉佩背后的婚约,并非是找了这么长时间的一个执念。
他很喜欢她,从那个狗洞里爬出来对上她眼睛的时候,就喜欢了。
那双眼睛很好看,虽然并不澄澈……它让他知道,她并不是一看到他就想要救他的,她在疑惑,在犹豫,在纠结,可心底里……她还是有一个救他的念头的。就好像,她久经世事里,活得太明白了,有了太多的顾忌。
他其实很好奇,一个年纪轻轻,看着也挺富裕的女子能有什么顾忌,能经历什么世事。而后他向她求救了,他好似知道,若是他求救了,她一定会被动摇,一定会救他。
果不其然,在她身边的男子尽力阻挠之下,她还是救了他。
而后……被称之为“缘分”或是“命运”的东西就跳出来证明了自己的存在,这个年纪轻轻却久经世事又顾忌太多的女孩儿,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没什么特别惊艳的,这样就够了。
他明白自己了,没有白找。
他再三确认了好多遍,确认了自己没有糊涂也不是因为婚约束缚而喜欢。只是因为她而已。
而且,也没有为什么。
他的眼神并不灼热,也不迫切,可是被他盯了这么长时间,姚药还是有些不自在了。正巧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好似都已经是在房间外头了,她站起身:“我去让他们走了吧。”
“你可以么?”
“可以,而且是不流血的那一种。”
杜颜枫温柔笑了笑:“好。”
姚药故意大力的打开门,她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又合上房门,在看到外头一片血腥之后不禁皱起来了眉,大声呵斥道:“何人在外头争吵,吵得本郡主连膳都用不好了!”
许是她的气势实在惊人,许是……她真太凶了,一时之间,兵刃碰撞的声音和争吵的声音都随着她的这一声呵斥停了下来。
姚药这才看明白了外头的情况究竟是如何的。
约莫十几个穿着烟国普通百姓服饰的精壮男子拿着匕首和她带来的金丝国十几个禁军大的不可开交。
但因为分别是来自两个强国的禁军,一时之间竟也分不出个高下,个两边都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受伤,跟来的几个侍女也都吓得在角落里瑟瑟发发抖。一炷香之前还好好的客栈如今已经是狼藉一片,被砸碎的酒罐子发出浓郁的酒味,飘荡在空气中最后混杂着血腥的气息萦绕在姚药的鼻尖。
见无人因此丧命,她松了口气,朝着愣住在年华使了个眼色继续作虎作威,一副女霸王生气的不得了的模样:“问你们话呢?究竟是什么人在叨扰本郡主用膳?”
说罢,她向年华又使了两个眼色。
年华会意的向那些跟来的近卫和侍女一并使眼色,带着他们纷纷向着姚药跪下:“都是奴才们无能,不能将他们赶走…...扰了您用膳的兴致,还望您责罚。”
十几个人,原本还拿着刀剑恶狠狠的和他们扭打在一起,如今带着伤痛说跪就跪下了。另外十几个前来搜寻杜颜枫的男子也都呆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继续挥舞手中的匕首。
唯有那个领头的男子一脸思索的模样,满是疑惑的看着姚药。
姚药扫过他时心里一片慌乱,可脸上仍旧是一脸轻蔑:“责罚?在你们心中……本郡主就是这样喜欢随意责罚下人的人么?本郡主是讲理的人,若是要责罚……那么一定是要有理由的。”
说着,她冷冷笑着缓步走到那个领头的面前,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冲上来将她拦住,皆是愣愣的望着她往领头的方向走去。
姚药生生的将他从上打量到下,又从下打量到上,讥讽的问:“你是何人?”
领头的男子已经被年华刺伤了左右两个肩膀,此时虽然脑子清醒,但是气势也输了大半,被姚药逼着连连后退了两步,直至挨到了柱子上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他咳嗽了两声,稳了稳自己的气势,仰起头道:“我是奉了一个贵人的命令前来追捕一个可疑之人!你……你又是谁?”
姚药依旧是冷笑:“你一没有说清楚自己是谁,二也没有说清是哪家的走狗,就要反过来问我是谁了么?”
男子又呆住,一时之间竟被堵塞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着姚药,眼里的畏惧渐渐转变为凶恶,忽然,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另一把匕首,狠狠的刺向姚药的方向。
年华一惊,想要上前阻止,可却听到……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的声音,随即匕首落地,随即一声尖叫传来。
姚药的脑海里闪过苏犰生掐着下人脖子的模样,于是学着他的样子效仿,边冷冷的道:“既然想要杀我,就要做好准备,如果没有,就是来送死的。”
男子被死死的掐住脖子,顿时因为惊恐四肢瘫软,右手的疼痛都已经麻木了,之所以还能站起来也全然是因为姚药掐着他脖子的那双手。
“求……求求你,放过我一条命,求你……”
这时,另外的要来搜寻的人正相互对视,好似蠢蠢欲动。
领头的男子瞥见了连连道:“别过来,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姚药冷笑,慢慢收紧了手上的力度:“说,你是谁?”
“奴才,奴才……马二牛。”
“哦,马儿牛啊。”姚药继续问,“你给谁做牛做马呢?”
“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是谁?”
“这里这里钱庄老板的儿子,有一个小偷偷了我家公子心爱的镯子,那镯子是我家公子要买给他心仪的……”
姚药和年华对视一眼,将他狠狠往地上一摔,在他还未喘过气的时候年华又重新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唬谁呢?真当本郡主是傻子么?来我这又吵又闹的,砸坏了那么多我心爱的酒不说,还不肯如实招来?想死么?”
领头的这下算是彻底软掉了,他知道了,眼前的这个看上去年纪很小脾气很好还很好欺负的女子其实不仅仅身份不凡,而且脾气火爆而且头脑子非常聪明。
他若是交代了他是杜颜勤的人,说不定他会在回去以后被杜颜勤处死。
可若是他现在不肯交代,那么他现在就会被活生生的掐死。
排出来六队寻找杜颜枫的队伍,偏偏就是他被分配到了这个方向的,好,好,好……他自认倒霉,他招了,他全部都招了还不行么……
“回郡主的话,奴才,奴才是……六王爷的人,前来找一个贼人,这个贼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