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药老山谷里头。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正身处的房间内满屋子的药香交错,见我缓缓睁开眼,一个女子似是很惊喜,她弯下腰望着我:“姚主子,您终于醒了。”
我将眼睛合上又睁开,睁开又合上了好几回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但我很快又觉得自己眼睛看到的这个世界还是不够清楚,因为眼前的那个人……是望竹。
是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未相见的望竹,是我以为此生都不能再相见的望竹。
望竹见我愣愣的望着她,她先是一笑,后掩面哭了起来:“主子这是被金丝毒给毒糊涂了啊!主子,您在此处等一等我,我去叫千阳大师过来帮您看看。”
她走后,我静静的望着天花板,又环顾这个房间,这里并不华丽却装点的十分典雅,而且……暗藏玄机,就比如椅子和凳子都是用的一种珍贵的木材,看着普通,实则万年不朽。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哪里,只知道这不是太子府,不是平亲王府,亦不是我来烟国时候租下来的那个客栈,更……不是我的大草原。
没过多久,望竹便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样貌平淡,但气质出尘的男子,他身穿一身白色长袍,年岁……姚药实在分不出他究竟是多少岁,他看上去很年轻,但是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可是他的又看上去很年轻,可终究他头发还是白了一半……
那男子见我正睁着眼睛满是疑惑的望着他,却是笑了,悠悠道:“这里是药老山谷,你可以唤我药老,也可以唤我千阳大师。可因为好歹是药老好歹是千阳大师,你必须给我尊敬着些啊。”
药老?千阳大师?
药老我不是认识也好似未曾听说过,可千阳大师我却是知道的。因为他实在闻名天下,而他闻名天下不是财富、不是权力,更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故事,而只是他的才气。而且,他是苏犰安的师父。
他的话我算是听明白了,我恭敬地伸了伸脖子,道:“小女子见过千阳大师。”
千阳大师点点头笑了笑,从袖中抽出一张帕子,那帕子是白的,却白的无比通透,仿佛能让光完好的透过来一般的透,四角上各绣着两三节竹子,上面的叶子栩栩如生。他将那帕子铺在我脉搏的地方,伸手为我把脉。
我见过许多大夫,也被许多大夫把过脉,有族里的老字号大夫,有金丝国的太医,有老伯,还有杂七杂八的江湖大夫……可像他这样把脉的,我是第一回见。
他把指尖放在我脉搏的地方,然后……闭上了眼睛。
而且一闭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但是我的手是真的酸,我向望竹投去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又用嘴朝着我那个发酸的手肘撅了撅。望竹投以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以为她会几句责任感的拍拍药老的后背将他拍醒,但是她只是在对着我笑完以后……望向别处了。
我内心绝望,再又忍了一段时间后,他仍旧是四个指尖触在我脉搏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动静。我实在忍无可忍,决定亲自拍醒他并告诉他我想解手了……
谁料,我刚刚伸出那个颤颤微微的小手的时候他便猛地睁开了眼睛,还扫了一眼我伸过去的那只手。
我吓得赶紧把手给收回去,而他的指尖也终于是离开了我的脉搏。
在他抽走那条帕子过后,我赶紧把另一只手也收回来,一边揉着一边只听他说:“你刚刚伸脖子那个礼数不够恭敬。”
我不明白,只是疑惑的望着他,而他只是似笑非笑。我心中越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但又不是什么坏的预感,只是……我实在是不明白,我又一次抬头望向望竹的方向。
我看到,望竹红了眼眶。
我更是不明白了,又转头继续疑惑的望着千阳大师。
千阳大师叹了一口气,却笑得格外欣慰:“丫头,你现在试试看能不能半坐起来,如果能,你再试试能不能下床?”
半坐起来?下床?
就算他是千阳大师也不可以说这么扎心的话啊。我分明已经身中金丝毒许多天了,而我现在……一看就是从小飒那里死里逃生出来又被带到了这个地方,不在金丝毒的第十天也会是第九天了,我又怎么能有力气半坐起来又下床呢?
金丝毒,不管身子多么强壮,必定十日毒发身亡。
而我就应该是要死了啊……
可我怎么醒过来了?按理说,我应该在昏迷却能感觉到无限疼痛之中死去啊,为什么我醒过来了呢?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回光返照!
慢着,无限疼痛,疼痛?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个时候一点儿都不疼呢?
按照金丝毒的毒性,中毒第三日之后便会慢慢的感觉到身体的无力和疼痛啊,我记得在小飒将我绑去的时候世上最好的麻药也已经无用了,我只能独自守着漫身的剧痛,我在剧痛之中昏迷,又在昏迷之中感受到更为热烈的剧痛……天下第一毒,当真狠毒。
可我现在,为什么不疼了呢?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我看看千阳大师,又看看望竹,大声的问:“我身上的毒是不是被解了?”
两人皆没有表示赞同的回应。
千阳大师的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而望竹先是一愣而后表现的无限伤悲。千阳大师我不知道,但是这样的望竹,我是从未见过的。
她总是坚韧的,总是乐观的,总是严肃的,可她……从未伤悲过。
许是她偶尔才伤悲一次,所以这一回的伤悲显得格外的伤悲。
想必,我还是要死。我的心又是一沉。是啊,金丝毒是不解之毒,我究竟在期盼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呢?
我现在之所以不痛,有太多太多的可能的原因了,比如是金丝毒中最后一抹人性所致,它想让我不带着痛苦的离世,比如是杜颜枫又给我找到了什么绝妙的麻药,比如……苏犰安还是让我把九曲回肠丸给吃了。
既是不解之毒,我又在期待什么呢?
我的心头,又是一片灰蒙蒙,我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却不想,这个时候千阳大师先是叹了口气又缓缓道:“也不算解了吧,可你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金丝毒了。你虽内力、武功尽失,可常人的力气想必这一个月也已经被药物调理回来了。你半坐起来试试看看,若是可以半坐就下床走两步吧。”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也不算解了”,可是他后头的那一句“你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金丝毒了”这句话我却听得格外真切并且明明白白?
也就是说,我现在不中着金丝毒了,是么?
一个月的时间,我昏迷了一个月是么?
我用两个手撑着床板让自己慢慢的半坐起来,其实这件事情做起来也并不是很费力,可我愣是花了有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才支撑着自己半坐在床上,而且额上还冒满了汗。或许,是我太不愿相信了,或许,是我太期待了。
等半坐起来后,我又朝着千阳大师点点头,又抬首看了眼望竹,她眼中的伤悲散去了不少,见我能半坐起来她正欣慰的笑着。
望竹伸手过来扶我,她稳稳当当的扶着我下床。
这一回,我自信了许多,也大胆了许多,可却并不很容易……不是我没有力气,而是我的两条腿一时间正无比酸软着,我只能靠着望竹的搀扶才能在房间里行走。这,大概是我昏迷了一个月的缘故吧。
在望竹的搀扶下,我极为缓慢并且一瘸一拐的在房间里走了好一会儿腿便渐渐的不觉着酸软了,我正准备不依靠望竹自己走走却被发现自己这个时候没了力气。
可我还是逞能,但千阳大师在一旁看的极为明白,我还没有走几步他便上来将我拦下。又吩咐望竹重新将我放回被窝里。
“你昏迷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都是靠着药物和汤水撑着身子。你身上的金丝毒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损了你身子却是已经造成了的,这也还未调养好。”他解释道,“好了,现在已经确认你无碍了,接下来便好生歇着吧。”
千阳大师嘱咐完我以后又抬头看着望竹,他正准备着说些什么,却又笑笑作罢,他顿了顿,重新开口:“罢了,别的事我也都不多嘱咐了,你颇通医术,在膳食和用药上面想必是不需要我多言什么的。接下来,你好生照料她吧。”
望竹点头恭敬的说是。
千阳大师又不放心的嘱咐了我两句,比如现在已经可以半坐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先老老实实的躺半天坐半天先不许下床,比如他知道我喜欢看书,但是他叫我不要没日没夜的看书,要多注意休息,比如他说他知道望竹好欺负,但是我也不要太任性,望竹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望竹让我喝什么我就喝什么,望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要乖……
等嘱咐完了,他便将帕子收入袖中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