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我爬树不让我爬树吧,不让我碰树就不让我碰树吧,偏偏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显得我好似很没有见过世面还没有什么礼数。
我实在不快,但到底是我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这“还春树”,所以最终只是咬着牙挤出一个笑容:“多谢你的提醒了,都是我唐突了。”
说罢,我再不看着他,转身过身往屋子里走去。我差点爬了不该爬的树、摸了不该摸的树还不是最要紧的,要是他还将我游走在院子不算还妄图爬树的事情告诉给千阳大师我可就是真的惨了。
好吧,我还是很怕喝苦药的。
可还未等我走几步,身后就响起了笑声,那笑声先是一阵阵的好似是在忍耐,而后……就变成了猛烈的笑声应当是忍不住了。
我停下了脚步,只听他满含笑意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还’还春树’呢,怎么不是’变老树’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吧,你竟然还被我说的一愣一愣的!”
我去,我居然被骗了!没有什么“还春树”,没有什么不可以爬不可以碰,关键他……骗了那么多的人居然只有我一个人上当了!这……这太丢人了。
转念一想,他身在山谷之中,周围不是千阳大师便是千阳大师的弟子,他们跟着一个被称为“药老”的师父想必都是略通医术吧,他们当然不好骗啦!我之所以好骗……那……那还不是以为我不懂医术么?这样讲的话,我骗人关于武功的相关事情,骗不了年华,骗不了苏犰安,骗不了望竹……但是一个不精通功夫的人已经可以骗过去的!
对,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而就在我转过身准备向他据理力争的时候却发现……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儿已经横躺在地上了,躺着朝着天大笑,浅绿色的长袍上面沾满了泥渍。
成功把一个非三岁小孩儿的人骗得一愣一愣的确实挺好笑的,可是……至于要笑趴了么?
我之前便觉得这男人有些奇怪,这样一来……就感觉更奇怪了。
他一边笑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说:“美容养颜啊,美白淡斑啊,补水滋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愚蠢的人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听着他愈发夸张的笑声,看着他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动作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莫不是……
我慢慢向他走去,他仍旧在地上躺着但是已经不在打滚了,他看我走去,渐渐的就不笑了,只是定定的看着我。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愈发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我蹲下来细细的看着他,他远远的望过去便已经很好看乐,这样近距离的望着他就更好看了,而且很奇怪,他脸上的泥渍带给他的不是狼狈和肮脏的感觉,而是他的那双眼睛在泥渍的映衬之下更明亮了。我忽然觉得有些可惜,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只要穿着干净的衣服说着正常的话就是一个人间少见的翩翩君子,而且他……温文尔雅的很有苏犰安穿私服时候的模子。
可他,偏偏是一个傻子。
他又望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格外好看,他慢吞吞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笑了笑说:“我叫姚药,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他反问我,神情渐渐凝重又渐渐的痛苦起来,他好似是在想自己究竟叫什么,可是终究却什么也想不到。我能看的出来,他最后是有些生气的,气他自己。“姚药,不好意思,我太笨了,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我安抚的说:“没事。”
他看似真的有些悲伤,好几次张了张嘴最终都合上了,我却是仍旧笑着带着探究意味的看着他,他终于满怀期翼的问:“那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么?”
我实在没有想到他说这样的话,还愣了好一会儿。可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看着他,看着他填满了期盼的一双眼睛,便一点儿都没有犹豫的同意了:“好啊,当朋友。”
他笑的很开心:“真好,以后,我就有朋友了。”
不知为何,他笑的越是开心便越是觉得心中酸涩不已,他捉弄我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很义气的用我无力的手臂想要扶他起来。
说是扶,其实是“硬拽”,他是想要继续躺在地上并且意图拉着我一起躺下来的,他一遍对我想要扶起他动作万般阻挠一边嘴不停歇:“哎呀,你不要拉着我起来啦。躺在这里多好啊,白天的时候轻轻一嗅满是药香味,近近的挨着它们可舒服了呢!算我求你了姚药,你别拽着我啊,你听我说完嘛!还有的……还有,等到了晚上,都不用抬头的,一睁眼便是漫天星河,然后还有萤火虫飞啊飞啊飞啊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你看着身体底子很虚,躺在药草旁边对你身子是很有益的,我还能和你说很多很多的故事……哎呀,你就别拉我起来了,你陪我一起躺下来嘛!我们不是朋友么?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他便哭了起来,而我要将他从泥地上扶起来的力道也渐渐的轻了。倒不是我没力气了,也不是我被他哭怕了,而是我竟然……渐渐的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白天的时候都是药味这个没有什么好的,又冲鼻子又会让我睡得不安稳。可适当到了晚上……漫天星河啊,萤火虫啊,想想就觉得很美。而且,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看出来我底子虚浮的,底子虚浮、躺在药草从中对身子有益,这样想想,竟然真的还觉得很不错……
我狠狠的要摇了摇头,不行,我虽然可以和他做朋友同进退,但是绝对不可以和他共思想。之前望竹还说我被毒傻了来着的,我不能再傻了。
我一咬牙,最终还是将他从草丛里头拽了出来,他眼中的泪也终于夺眶而出。他……他长得太好看了,我实在不忍心凶他,只要软下来安慰他叫他不要哭了。可是我越是安慰越是柔声安慰他他便哭的越离开,到最后……眼泪直接犹如滔滔洪水一般疯狂的涌出他的眼眶然后哗啦啦啦啦啦啦的落在地上。
许是他这样的哭实在要命,许是我急中生智,干脆对着他的小白脸猛地一吼:“憋哭了!再哭信不信我打你!”
我以为照着先前的趋势他会哭的更厉害,谁料经这一吼,他居然在一瞬间听了哭泣,哭声和眼泪一起止住了……而后,他用他刚刚哭过的、红红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又可爱兮兮的望着我:“呜呜呜呜呜,你也凶我,你也凶我……”
哇,这样的小白脸真的是……又可爱又可怜,完全没有办法。
我想要软下来继续安慰他,可是我有一种预感,若是我又软下来了,他肯定又会哭。可是我也实在是不忍心继续吼他,只得……就这样和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耗下去。不过我始终都在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服软!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样耗了一会儿后,他许是等不到我继续安慰他也没有力气再哭过后便吸着鼻子渐渐归于“正常”,可是眼神还是奇怪……也就是呆呆的。
我松了口气,扶着他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旁坐下来,又蹭蹭蹭跑回屋子里给他拿了望竹用各种药材为主做出来的点心,那虽然味道怪得很……但是哄小孩子,我现在只能拿出来这个了。
谁料他居然一点儿也不讨厌那点心的味道,甚至还很是喜欢,他一连吃了好几块。然后他吧唧着嘴问我:“这点心是你做的么?”
我总算是确认这个小祖宗再不生气了,笑着回答说:“这不是我做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做的,她为人和善,而且精通医术和厨艺……”
“嗯,她确实很精通厨艺,点心很好吃。”他应道,“可是啊,我觉得她并不精通医术,顶多算是了解罢了。”
我只当他又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我闷再屋里都实在无聊,而且还无聊了一个多月,而且他……是我这一个多月之间见到的除了千阳大师、望竹以外的唯一一个人。我管他是胡说还是一本正经的胡说,我都会便撑着头洗耳恭听。
“你现在底子虚浮,想必是中了剧毒所致,而那剧毒……应当已经入了骨髓,是么?”说着,他试探的望着我,只是眉眼之间尽是自信。
我呼吸一滞,忙点点头,我觉得我又被他说得一愣愣的。
他得意的笑了笑:“看,我说的对吧,我的医术啊,可是很高明的哦!你现在的毒已经被清理掉了,所以你正在恢复中。看你的状态,你现在恢复的不错,饮食和药物上面想必都被处理的极其妥当。光是这点心里头的药材便有十九种,为首的竹楠和桂名更是举天之下不可多得的补药……只是啊……”
我问:“只是什么?”
我只觉得在他提及医术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格外自信,还有……这个时候的他,怎么看怎么正常。我仍旧是一愣愣的看着他听着他说那些一本正经的话,而且……我竟然觉得他不在胡说八道。
“只是啊……竹楠和桂名都是大补,通常都是益于年过八十之人还阳或是病入膏肓之人强行回光返照所用……虽然那剧毒已经深入你的骨髓可怎么也都用不着这两味药!而且,我觉得做点心这个人,完全不是不精通医术,而是根本连医术的边儿都够不着。竹楠和桂名非但不是对你有用的,还会和千阳大师最近总让你喝的冬阳相排斥!等于她浪费了两种上好的补药啊!”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都站起来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所以,你说她,是不是一点儿都不通医术?!”
我竟然跟着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对,他说的都对。
“哎,这点心,要我说啊……你还是别继续吃下去了吧,还是让我吃吧,它对你来说除了好吃其实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他正继续威风凛凛地说着,忽然我看见院门的方向冲进来几个穿着白色长袍并且五官端正的年轻男子,他们一直紧紧的盯着我对面那人的方向,眼中满满的着急……还有那么一点儿小激动。后来……他们也看见我了,可是见着我他们皆没有表现的很惊讶,想必是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他见我不再愣愣的望着他的方向而是抬起了头看着别处便有些不悦,他也望向那里,可他只是望了一眼,就瘫软在了地上……他背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们……你们怎么又找到我了。不好玩儿,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好吧,这不是游戏,可是,你们能让我多玩儿一会儿么?姚药可好了,这点心可好吃了……你们让我吃吧……”
他碎碎叨叨的说着,但是我看见那四个年轻男子没有一点儿不耐烦,没有一点儿厌恶的眼神流露出来,他们都是很耐心,并且眼中对他……饱含深情,嗯对,深情!那种不舍和怜惜的深情!他们看着甚至都要听他把那些胡言乱语都一起说完,但是等了许久他依旧都在说他们便对视了一眼,三个人齐上阵三两下很快强制性的驾着他又重新站起来,然后强硬的拖着他往抬出去。
远远的,我看见他眼角的泪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他两步三回头,每一次看着我的眼神都楚楚可怜,嘴里仍旧在断断续续的说着“我不要走了啦”,“你们这群坏人”,“姚药,你等着我啊,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被拖走了。
剩下来的那个男子向我走来:“都是我们没有看好人,打扰郡主休养了,还望您若是方便的话,不要让师父知道此事。”
原来他是认得我的。我松了口气:“那若是你们方便的话,也不要让千阳大师知道我偷偷跑出屋子啊。”
我们相视一笑,顿时站在了统一战线。
我问:“他是谁啊?”
他一愣:“郡主不知道么?”
我点点头。
他想了想:“那郡主还是不要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