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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回京是在大半个月之后,舅舅新官上任一切顺利,一家子也适应了京城的日子。姨母和表姐时常上门,表姐和宋梁栋的儿子已经能踉跄着小跑。连沈朗也带着手信上门拜访过两回。

被发落到苏州庄子的沈碧,去年已经被沈瀚之安排嫁了那边的一户人家,如今母女相隔甚远,安氏倒是消停了不少,只惟愿儿子能出息点。沈朗虽是侯门子弟,但因是庶出,去年参加了童子试,考中了秀才。他如今已经十四岁,模样愈发温润俊秀,性子依然内敛柔善,大约也是不那么得沈瀚之宠爱的缘故。

伶俜不太清楚上辈子济宁侯府倒了之后,沈朗何去何从,但他在这些阴谋当中,是彻彻底底无辜的,她自是希望他能有个好出路。

秦王回到京城那日,宁璨比伶俜还兴奋。一早得了消息,就去唤她:“表妹,秦王今日到京城,苏公子肯定跟他一路,咱们快去上街看看。”

伶俜只知道秦王是这两日抵达京城,也不知具体是甚么时候,听到表哥这样一说,一颗心也雀跃起来,赶紧着梳妆打扮,同宁璨一起去街上看热闹。

皇子从藩地返京,因着都是浩浩荡荡的人马,自是在大街上引起不少动静,接到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两兄妹带着两个小厮不顾身份挤到人群中。

秦王虽然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富可敌国这件事并不是秘密,长长的马队数百人,甚是壮观华丽,只是少了些威风凛凛,不太像皇子,倒是想富足奢靡的商客。

但凡皇子回京,多多少少都会让人猜忌另有所谋,但宋铭在京城多年来的名声,却丝毫没人会联想至此。伶俜就听到身旁的百姓窃窃私语打趣:“听说这秦王是回京城侍疾,我看他哪里是侍疾,定然是太后娘娘怜他吃不了西北那苦头,让他回京城继续享乐的。他这一回来,八大胡同那些老鸨们肯定又要乐了。”

伶俜暗自好笑,虽然她并不确定宋铭有无扮猪吃老虎的成分在,但这位纨绔王爷往后是实打实地登上了九五之尊之位,还变成了一个杀伐决断的帝王。其实谁当帝王,对她一个小女子来说,并不重要。甚至是只要宋玥别纠缠她,让她和苏冥安安生生过日子,他去当那皇上,她也乐见其成,但她知道宋玥没那么好心,也知苏冥这辈子定然还会辅佐宋铭上位。总归是苏冥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她正兀自想着,站在她前头的宁璨踮脚张望了一会儿,嘀咕道:“怎么没看到苏兄?”

伶俜觉得好笑,她这表哥怎么比她还着急:“肯定是在马车里,你怎么看得到?”以她对苏冥和秦王关系的了解,恐怕是坐在同一架马车中,也就是中间那辆最华丽的金顶大马车。从西北到京城,路途漫漫,秦王如此高调,也不怕路上遭了甚么绿林山匪。

宁璨嘿嘿笑了笑,低声道:“听说那位秦王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苏兄若不是出身贫寒,哪里会屈就到那纨绔子手下。不过如今来了京城,只要金榜题名,日后机会多得是,也不用埋没他那样的人才。”

他说话时,那金顶马车已经慢慢从两人前面的街中驶过,伶俜心痒难耐地看过去,却只看到紧闭的帘子,甚么都没看到,不免有些悻悻地失望,最后只得跟宁璨一样,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过回到府中不久,长路就从外头带了口信,说秦王刚刚返京,晚上在雅风园设宴邀请她与之一叙。

长安长路因着世子的关系,跟宋铭算得上熟稔,先前两方经常互传信息,但如今世子不在人世,他们就有点担心伶俜去赴秦王的宴,毕竟那位王爷风流名声京城上下无人不知,就怕他哪根筋不对,打上了伶俜的主意。

伶俜自是不担心,因为她知道传信的人名义上是秦王,其实就是苏冥。她甚至都等不及到晚上,以至于这一天都有些度日如年,虽然知道苏冥跟着秦王那种享乐者,吃穿用度自是不会将就,但总怕他这一路上没吃好,于是亲手做了些京味儿典型,装在了小木食盒里打算给他带去。待到暮色|降下来,她赶紧换了衣服,拎着食盒,跟长安长路一起悄悄出了门。

进大门的时候,长安长路还是不放心,长安道:“小姐,若是有什么你就大叫,我们就在门口候着。”

伶俜哭笑不得,却也不便解释,只急匆匆跟着开门的小厮进了院内。沿着游廊曲折蜿蜒来到那候着人的花厅,在门口就见着叶罗儿候着,看到她来了,笑着欠身行了个礼:“十一小姐,殿下和苏公子在里头等着你。”

她朝他点点头,只随意扫了他一眼,却也不得不感叹,西北的风沙并未将这位美人儿吹去几分姿色,反倒愈发风姿绰约,只可惜他是个男子而非女子。她心思不在他身上,只看了眼,便继续往内走。

如今时值冬日,但这屋子里地龙烧得很足,一进来暖意就扑面而来,屋子里那榻上慵懒斜靠着的美玉公子,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绫罗红杉,围绕在他旁边的两个女子,也是酥胸半露,十分清凉。见到伶俜进来,宋铭狭长的凤眼微微一亮,将身旁两个美姬打发下去,似笑非笑道:“小十一,好久不见了呢!”说罢,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咂咂舌道,“好像长大了!”

伶俜每回见到宋铭都是这样的场景,虽是意料之中,到底还是不太自在,知道他口中多半没甚么正经话,不欲与他多说,只敷衍行了个礼,便直接问:“苏冥呢?”

宋铭勾着唇笑道:“苏冥?本王的长史苏冥?十一怎的认识他?”

伶俜朝他瞪了一眼,嗔道:“殿下就别打趣我的,快让我见他。”

宋铭笑意更甚,摸着下巴道:“好生奇怪,十一跟苏冥是何关系,竟然这般急着见他?”

他话音落,苏冥已经从外头走进来:“殿下,你欺负十一作何!”

宋铭起身哈哈大笑:“瞧你这护犊子的,我这才逗她两句怎就是欺负她了?”说着,边往外走边朝苏冥挤眉弄眼笑,小声道,“这地儿就让给你们,动静小点,可别污了我最喜欢的卧榻。”

苏冥斜了他一眼,他随手拿起挂在门边的大红毡斗篷往身上一裹,出了门。

苏冥反手将门关上,又怕屋子里太闷,将旁边的窗子打开一点。站在屋内的伶俜已经红了眼睛,他一转身,就上前扑在他怀里。她扑得太猛,苏冥猝不及防,生生往后退了两步才抱着她堪堪站稳。

伶俜抬头对上他带着笑意的温柔目光,两人都忍不住轻笑出声。苏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这几个月你过可好?”

伶俜用力点头,但随即又摇头:“不好,每天都想快点见到你。”

苏冥失笑,俯下身在她唇上亲了亲:“我也是。”他说着将她拉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两人都有些舍不得将目光从对方脸上移开。

伶俜这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提着小木盒,赶紧放上来:“我给你带了些点心,都是我自己做的,如今天气冷,可以多放几日,你吃完了我再给你送来。”

苏冥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摆得整整齐齐的小糕点,拿起了一个放入口中,然后看着她点点头:“好吃。”

伶俜笑着伸手将他嘴角的屑末擦去,小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到回你身边?”

苏冥微微愣了下,抓着他的手吻了吻:“可能还要等等,不过我会想办法和你经常见面的。”

伶俜点点头:“我等你。”

苏冥勾唇笑了笑,伸手摸着她的脸,手指在那嫣红的唇上抚了抚,凑上前吻住了她。这个吻并不凶狠,只是缠绵了许久才分开。伶俜红着脸微喘着气,拿起木盒子里的小点心,笑着送到他口中喂他。

屋外寒风凛凛,屋内一片温暖宜人。

“殿下,外头太冷,您赶紧进屋去吧!”花厅外的小院内,只披着件大红毡斗篷的宋铭,站在院中的松柏树旁,遥遥看着那屋子里亲密喂食的两人,似乎对寒冷忽然不觉。叶罗儿拿了条狐裘领子系在他脖颈处,低声提醒他。

宋铭勾唇轻笑了笑,小声道:“你看那两个人,眼睛里恐怕只看得到彼此。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没有甚么真情实意,看到他们才知道,不是没有,不过是我没遇上罢了,若是这世上有一个人那般掏心掏肺地对我,我死也无憾了。”

叶罗儿道:“殿下身边的女眷各个都钦慕殿下,为了殿下都争风吃醋呢!”

宋铭哂笑:“她们哪个是真心实意的,还不是因为我是皇子,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供着。那些个绣花枕头也是时候散了。”说罢伸手搭在叶罗儿的肩膀上,“说起来,也就只有你对我最真心。”

叶罗儿道:“小的这条命是殿下救来的,这几年多亏殿下照拂,方才有了遮风避雨之地,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只要殿下需要,小的愿意为殿下肝脑涂地。”

宋铭薄唇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转头看向他,伸手握住他那张绝丽的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时候用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