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生命院的特派专员许文拙。”
颜辞的回忆被低沉的男声打断,开什么玩笑,居然连名字都一样。她看着眼前的“白版”许文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许文拙看了看手里的名单,第一个喊得就是颜辞的名字。
她走到他的面前,对方蹲下/身来十分温柔地跟她说话。
声音也好像啊……颜辞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没有注意到他复杂的眼神。
“……颜辞,现在跟我去隔壁教室吧?那边比这里好玩多了。”
她点头,有些犹豫地把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许文拙的手和脸色一样苍白,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她低着头,默默跟自己说别傻了,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他也不是那个惊艳了年少时光的少年。
他带颜辞来到学校专门的视听间,里面不但等着不少穿着灰大褂的工作人员,还多出了一些泛着金属光泽的仪器。
颜辞坐到正中间的靠椅上,脉搏和太阳穴上都贴上了透明轻薄的片状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什么外星球来的怪物,正等着被人类分析研究。
许文拙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发,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只是安抚地对她笑笑,便和其他工作人员站到一起。
颜辞微微皱了皱眉,看来肤色果然很重要,白版许文拙笑起来并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周围渐渐暗下来,三维投影仪也开始工作。
她的眼前出现了立体的影像,真实得让人几乎怀疑伸手就可以碰到影像中的人和物。
看得出这是一个记者招待会,主角是一个相貌清秀,气质温和的女人。
面对底下拥挤吵闹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媒体仪器,她的表情依然很镇定,一丝慌乱也没有。
“首先我要感谢各界人士这几年对我的支持和帮助,没有你们,总统李娅只是个空洞的称呼。”
颜辞听到这不由来了兴趣,敢情是前任总统李娅的记者会。
“正如几天前华夏日报社所报道的,我的丈夫蒋离背叛了我们的婚姻。”她的声音平缓,就好像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它颠覆了我一向坚持的信念。众所周知,我一直致力于平衡不正常的男女比例。我相信爱情和婚姻,倡导男女平等和一妻一夫。”
讲到这里,李娅的脸上满是自信和骄傲,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可下一秒,那种神采渐渐黯淡消失。“但是蒋离的所作所为无疑让我的承诺和行动变成一场笑话,我这么说不是想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一场婚姻走到尽头,男女双方肯定都有问题。”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古人有句话说得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自己的家庭问题都处理不好,又怎么可能处理得好其他千千万万个家庭的问题呢?”
李娅退后一步,缓慢而郑重地鞠了个躬。“今天我在这里正式宣布辞去华夏国总统一职,对不起了各位,我终究没能兑现当初竞选时的承诺。”
接着画面有片刻的黑暗,再度亮起时出现的是另一个场景中的李娅。
她正在参加某个谈话节目,主持人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敏感而犀利的问题。
“据说您前夫的出轨对象是您从小到大的好姐妹,请问是真的吗?”
明明是个英俊斯文的男人,明明口气无比尊敬,问出的话却尽往人伤口处捅刀子。
颜辞这个旁观者看得义愤填膺,当事人李娅却好像一点都不介意。
“是啊,您的消息还真是准确,他通奸的女人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尚优。”李娅眨了眨眼睛,“当初我们三个人还是一起认识的。”
“那么您觉得蒋离出轨的理由是什么?尚优是不是比您漂亮,比您更讨男人喜欢?”
李娅思索了片刻,摊了摊手,神情难得带了一丝厌恶,“蒋离跟我说他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他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无可救药!”主持人的情绪激动起来,“您千万不要相信他说的,世上但凡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事。”
似乎被主持人脸红脖子粗的样子逗乐了,李娅笑得特别欢畅,“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错而怪罪所有男人的。”
主持人也有点不好意思,问了个温和的问题,“请问您打算起诉蒋离和尚优吗?”
“不,”李娅一边说一边摇头,“俗语不是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么?反正我的财产蒋离一分钱也拿不到,何必再折腾官司的事。”
“那您的感情呢?他们伤害了您,您就这么轻易咽下这口气吗?”
见她如此坦然和圣母,主持人也看不下去了。
“怎么说呢?”李娅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在我看来最大的惩罚遗忘。我把他们逐出我的生命,从此两不相干。”
这种太过文艺和哲理的回答明显不符合主持人的胃口,他不依不饶地追问:“您说得倒是轻巧,当初您坚持和蒋离一妻一夫,现在他背着您和别的女人乱搞,这是能说忘就忘的事吗?您不觉得您太软弱可欺了吗?”
李娅听了,认真地盯着主持人瞧了一阵,然后回答说:“其实我是嫌律师费太贵了,你知道一妻一夫要交的税有多重,我的家当几乎没有剩下多少了。”
主持人被她半是戏谑半是正经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李娅见状又玩笑般地补充道,“要不你们电视台弄个捐款什么的,凑够了钱我就去法院起诉蒋离和尚优?”
颜辞看得正是津津有味,突然画面又黑了。她以为还有别的后续,谁知不多会儿视听间就明亮起来。
许文拙和另一个看着十分女气的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电子笔记本。
“颜辞,刚刚看的视频有意思吗?”见颜辞点头,他又继续说:“接下来我有些问题要问你,听不懂不理解没关系,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好了。”
可能注意到身高的差距,许文拙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省得颜辞需要一直保持仰头的姿势。他旁边的男人小声嘟哝着什么,随即也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发现颜辞视线一直落到自己身上,男人憨厚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符卡,你叫我小卡就好了。”
他一开口,颜辞便越发证实了心中的某个猜想。她对他友好地笑笑,把目光收回到许文拙身上。
哎,这里的大美男小美男一堆,可她最有感觉的还是眼前这个。如果不是在公众场合,她甚至都想问问他是不是也来自二十一世纪。
“那我们开始咯。”他试图想用欢快的语气和颜辞交流,可惜听起来生硬无比。
颜辞只是心里好笑,符卡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笑出声来。
许文拙淡淡瞥了他一眼,后者立刻收声,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你觉得前总统李娅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吗?”
“是。”
“你觉得她前夫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吗?”
“不是。”
“你是否觉得私人生活应该和公众工作分开?”
这个问题颜辞停顿了一下,折中地说了个“不知道”。她不确定四岁的小孩心智可以有多成熟,干脆对自己的想法避而不谈。
“你是否觉得一妻一夫荒唐可笑?”
“不是。”
她看到许文拙和符卡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难道是答案太“非主流”了?
“你是否认为男女比例平衡才是社会发展的最佳状态?”
“不知道。”颜辞打定主意,凡是稍微高深点的问题,她统统都说不知道。谁知道这些问题是用来做什么的,万一她说错了话被抓去“清洗再教育”怎么办?
“你是否认为政府应该致力于基因工程研究,来提高女性比例?”
“不知道。”
“你是否赞成现任总统张媛打压结婚率和生育率的举措?”
“不知道。”
“你是否……”
颜辞越听越心惊,这些问题就是给大人回答也太过了吧……她还在上幼儿园啊,莫非这里的小孩这么早就要学会思考如此深奥的社会政治问题吗?
许文拙大概也看出了她的敷衍和不耐,又问了几个问题便作罢。
她松了口气,接着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帮她取下那些片状物。
许文拙和符卡跟那些灰大褂们凑成一堆,压低声音讨论着什么。
颜辞百无聊赖,背坐着椅子,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和动作。
她很快便发现符卡的面部表情变化最大,惊讶,喜悦,疑惑等一系列情绪波动几乎都能从脸上读出来。
见没有人让她回避,颜辞突然冒出了个念头——试着去读符卡的唇语。她原本不抱希望,想着能猜出一两个词就赚到了。
不料,她竟然完全能读懂他的话。她兴奋的同时背后也隐隐有点发凉,尼玛,这个身体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异于常人的天赋这么多?
“……没记错的话,这是半个世纪来最好的数据了吧……”
“噢,你说记录保持者啊,好像是个男孩……”
“咦,后半段时间脑部活动频繁,可她说的不都是‘不知道’吗?”
“……那个谁,帮我递下测谎仪的报告……谢了……”
颜辞“读”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等许文拙过来的时候,她早已经放弃了“偷听”的行为。没办法,读唇语对视力和注意力的要求都很高,她看得两眼干涩,脑袋缺氧,都快有呕吐的冲动了。
“颜辞,我现在郑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兴趣成为一名医生吗?”
什么?他们居然只是来选医生苗子的……真是坑爹,她还以为是有什么秘密的政府组织要培养她当特工什么的……
话说回来,当医生需要对国家政治社会问题有很高的觉悟么?不会也要像两千年前那样,是个考试都必须考政治吧?
见她一副专心思考的样子,许文拙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他有把握,她一定会答应的。不然的话,他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当什么特派专员?
“额,如果当医生好玩的话,我就试试吧。”颜辞斟酌着字眼,尽量不要说得太正经太大人化。
她以前是学理的,这具身体条件又这么好,当医生听着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一边的许文拙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放心,以后每天放学我都会单独给你上课,保证很有意思。”
敢情她是报名参加了个课外医生兴趣班,而且授课老师长得和她初恋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