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家里人商量过之后,再告诉你具体的课程安排。”许文拙看着面前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眼底划过深深的痛楚。“对了,以后跟我上课要换个称呼。”他顿了顿,“就叫你小十二吧。”
颜辞没有注意到一边符卡吃惊的神色,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许文拙笑了笑,“因为十二是我最喜欢的数字,而你也将会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她定定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开心地说:“真的吗?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小拙……”他生硬地咽下后头的“哥哥”两个字。
颜辞似乎一点没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反而认真琢磨了片刻,建议道,“我叫你阿文好不好?小拙念起来好绕口啊。”
许文拙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颜辞低下头,掩去眸中的若有所思。
一确定她跟着其他工作人员离开视听间,符卡满肚子的疑问再也藏不住,“你疯了吗?现在什么都还不确定,你就这样大张旗鼓……”
见对方一脸的满不在乎,他心里突然想到一个荒唐的念头,“别告诉我你还有别的打算,她才四岁,什么都不知道。”
许文拙双手插在口袋里,冷漠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只知道,欠了我的东西一定要还回来。”他转过身,透过窗子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道,“不管她是活着还是死了。”
符卡看着他消瘦的身体在夕阳余晖下投出的剪影,单薄而孤寂。不由眼眶发涩,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谁能料到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会变成如今这幅古怪冰冷的样子……符卡默默地想,季嫣,你死了是一了百了,但剩下的人要怎么办呢?
颜辞很快便知道了这次选拔的结果,他们班上有三个男孩子参加了“军部”的兴趣小组。本来她也是有资格申请的,估计是生命院的人在中间掺了一脚,所以干脆连军部的面试都没让她参加。
比起军部,她确实更倾向于学医。只是觉得浪费了这么好的身体素质,毕竟偶尔她也会幻想自己变成像007那么牛/逼的特工。不但永远死不了,而且可以吃好穿好到处泡美男。
三个男孩子里自然有白子森,还有一个是他的跟班宋旦。最令颜辞意外的是,小胖子叶向东居然也榜上有名。人果然不可貌相,他圆鼓鼓小肚子里有的敢情不是脂肪而是力量。
自从那天和顾生一的妈妈赵颖见过面之后,顾家康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颜辞倒不担心他会反对自己学医,事实上他也是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第一次上课的时候,颜辞故意用现代汉语嘀咕了两句话。许文拙没有任何反应,大概以为是小孩子无意识的自言自语。
虽然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颜辞依然十分失望。她在这里举目无亲,一点归属感都没有。除了那些小孩子她敢真心相对,其他的大人她一个都不敢相信。
许文拙也一样,她又不傻,当然察觉得到他的不对劲。但目前来看她是安全的,最重要的是,他的脸可以缓解她的思乡之情。
因为年龄小,颜辞上的课并不深奥。通常是一半时间的理论课——讲述基本的医学知识;一半时间的实践课——认识各种人体器官模型并完成相应的任务。
之前的性教育课就让她见识到了这里的器官模型可以逼真到什么地步,现在医用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有时候不免怀疑,如果她真的只是个四岁的小女孩,会不会被这些东西吓到呢?
这个答案她无法获知,但她知道的是成年的自己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心底有种巨大的兴奋。好像这些本来就是她生命中缺失的一部分,如今终于找回来了。
奇怪了,她上辈子生物是学得不错,但也没见得对人体这么感兴趣。
颜辞不得不承认,世上真的有天赋这种东西。以前的她没有所以不清楚,这辈子的她与生俱来的能力让她对这些事物上手非常快。
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让她学起繁琐的人体知识和复杂的病理知识易如反掌,灵巧的双手更让她在模型上的操作事半功倍。
关键是,她对医学的兴趣日渐加深,不是为了什么悲天悯人的圣母情怀,也不是为了将来可以找到一份高收入的工作,而是纯粹的喜欢,仿佛她生来就应该成为一名医生。
许文拙对她表现出来的过人天赋似乎一点都不诧异,只是不断调整着学习进度和难度。
他很少用言语夸奖她,却可以清楚地从他的眼里看到赞许和鼓励。
这天颜辞按照他的要求成功用镊子和医用线缝合了假肢上的一处伤口,拆线后创面平整,完全可以和教科书上的范例媲美。
颜辞越看心里越美,觉得自己这双手真是上天的杰作。如果将来当不成医生,她还可以去做绣娘。据说这边绣工好的男人或是女人都可遇而不可求,工资高得吓人。
许文拙看她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难得说了一句,“做得不错,小十二,想要什么奖励么?”
天知道,她等这个机会等了有多久。“我说了你就会答应吗?”
许文拙眼里含着笑意,点点头。
“那好,”颜辞立刻来了精神,“我要你陪我去操场上活动筋骨,晒晒太阳。”
她就不信,长年累月地暴露在阳光底下,他那不健康的苍白肤色还能保得住……
颜辞和许文拙来到操场上,下午的阳光不算太强烈,做些运动再好不过了。
她正要建议他去跑道上跑几圈,就看见几个小孩哗啦啦冲她的方向跑过来。
为首的是白子森,额头上晶莹的一片全是汗,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你……来啦。”
颜辞被他熟稔又别扭的语气逗得发笑,“嗯,我带阿文过来晒太阳。”
白子森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站着的高个男人,颇有气势地伸出小手,“你好,想必你就是她的老师了吧,我们家颜辞这段时间真是劳你费心了……”
她在旁边听得满头黑线,就连许文拙冰山般的表情也有了一丝的松动。他点点头,快速地握了握对方的手然后松开,“你好,你是?”
白子森原本笑吟吟的脸顿时僵住了,他责怪地瞅了颜辞一眼,声音再没有了方才的底气十足,“我是她男朋友白子森,怎么,她都没有提起过我吗?”
“别听他胡说,就是一个班的同学而已。”颜辞有些头疼,和白子森严肃声明过不下十次“她不是他女朋友”,对方看来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过。
“大嫂,你可不能对阿森始乱终弃啊……”说话的是宋旦,他一脸不赞同地看着颜辞。
白子森和颜辞的表情同时扭曲了,前者是嫌弃宋旦乱用成语,说得他好像弱爆了的样子;后者明显是被宋旦丰富的想象力震惊到了,哭笑不得。
宋旦老学究似的叹了口气,“哎……你们这样不行的,我爸说了,这叫夫纲不振。”他爸爸最近研究古代的封建历史剧,天天把“三妻四妾”,“夫纲不振”等词汇挂在嘴边。
虽然宋旦不明白这些词的含义,但并不妨碍他有样学样套用在别人身上。
“噢,”颜辞也不多说什么,淡定地反问了一句,“你爸爸睡客厅睡得还好吗?”
“糟糕透了,他说他答应我的妹妹短期内是来不了了。”宋旦下意识地回答,说完了才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天呐,他答应了爸爸不把家丑外扬的……
白子森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落回许文拙身上,挑衅地说:“有兴趣跟我到场地上练练吗?”
颜辞这下是彻底无语了,看着才和许文拙腰间齐高的白子森自信满满地“下战书”,不由怀疑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让她意外的是,许文拙居然同意了。是她跟不上时代了吗?他一个大老爷们要怎么和小朋友“练练”?
目送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远去,她默默地在心里吐糟,可以安慰说自己的魅力太大了吗?
“小辞!”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换回了她的思绪,定睛一看,面前这个笑得憨厚老实的男孩不是叶向东又是谁?
自从参加了军部的兴趣小组,叶向东的体重直线下降,原先肉嘟嘟的脸消瘦了少,五官也分明起来。
“你是不是又瘦了,怎么感觉衣服都空荡荡的?”颜辞担心地看着他,小孩子一下子掉这么多体重真的没有问题吗?
叶向东掀开衣服的下摆,没心没肺地说:“还行啦,你看我肚子上的肉肉都在啊……”
她觉得自己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望着眼前圆鼓鼓的小肚皮,无力地应答了一声。老话怎么说来着?弱智儿童欢乐多……
叶向东拉起她就往休息区走去,边走边说:“你来的真是时候,秦珏说他带了好东西来给我们吃。”
颜辞回头已经找不到白子森和许文拙的身影了,宋旦见状,善解人意地安慰她,“大嫂别担心,阿森不会输的。”
她哀怨地看了宋旦一眼,亲,打个商量,不要再叫我大嫂好么?
可惜她清楚就是说了也没用,纯粹浪费口水浪费精力。
休息区里坐着的除了秦珏还有一个穿裙子的女孩,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颜辞猜着除了董芊就没有别人,兴冲冲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董芊闻声抬头,尼玛,颜辞吓了一大跳,有种冲动高呼,“来人呐,有妖怪!”
她一张小脸画得五颜六色,金色的眉毛,七彩色的眼影,红得滴血的两腮,再加青灰色的嘴唇。说她像妖怪,妖怪都要哭了有没有?
董芊咧嘴一笑,可视范围内的牙黑漆漆的一片。颜辞倒吸一口冷气,哆嗦着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不用她回答,旁边的秦珏就激动地凑过来说道,“小辞,你看董芊是不是很美啊?像不像那个克……克丽……丽……”
他“丽”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宋旦才慢悠悠地接话,“克丽奥佩脱拉,埃及艳后嘛。”
秦珏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外国人名太难记了。”
颜辞一个震惊还没压下去,又被这俩小孩的知识面唬住了。四岁的小朋友应该知道埃及艳后是谁吗?
董芊顶着一张调色盘般的脸,不高兴地埋怨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她是我妈妈的偶像。下周的家长日我要装扮成她的样子给我妈妈一个惊喜,你不是还有照片么?”
颜辞听她这么说,难以置信盖过了所有的疑惑,“你确定这样子会给你妈妈惊喜吗?”应该是只有惊没有喜吧……
“当然啦,我的化妆技术可是很高明的。”秦珏大概还在为自己记不住人家偶像的名字感到愧疚,急急忙忙说道,“小辞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画一个,保证你美得冒泡。”
“你还会化妆?”颜辞被强大的信息量冲击地脑袋发晕,他一个小男孩自诩化妆高手是怎么回事?
“诺,你看。”秦珏献宝般从压缩包里拿出几盒东西,“这些就是我用的化妆品,嘿嘿,很高级吧?”
颜辞一样一样仔细看过,怀疑地说:“这些不是画画用的吗?二十四色纯天然水彩,十八色限量版水粉……”
“画画化妆都可以,没差别的。”见颜辞一副下巴要掉下来的样子,他指了指一盒“彩色笔”,“不信你看后面的使用说明。”
她把彩色笔包装翻过来,小声而快速地念着,“本产品使用对象男女不限,上色快,不沾手,味道佳……”
读到这里,颜辞卡壳了,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味……味道佳是什么意思?”
回答她的是清脆的“咔擦”声,秦珏不费吹灰之力掰断了一根天蓝色的水彩笔。一边把一半递给她,一边说:“试试看,这个是海藻口味的。”
话音刚落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吃起另一半“水彩笔”来。
颜辞目瞪口呆地接过笔,犹豫了半天还是下不了口。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使用说明。
“……经过三千万消费者的亲身试验,本产品在增进恋人感情,夫妻情趣上效果极好。”她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秦珏,你把说明书都看完了吗?”
秦珏正和其他三个小孩不亦乐乎地分享美味的“化妆品”,一张嘴什么颜色都有,“没有啊,我看到味道佳就没往下看了……”
“那这些东西是你家里人买给你的吗?”颜辞一听心都凉了,这熊孩子怎么什么都敢吃?
秦珏狡黠地笑了笑,得意地说:“我偷偷去爸爸房间拿的,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平时偷偷躲在房间里跟妈妈又是画画又是吃东西的……”
颜辞脑袋转了转,猛地就明白了——敢情他把爸妈的闺房情趣用品当成零食了。她耳朵有点烧,画画,不沾手,味道佳……这个世界要不要这么重口味啊?
再看看配方,都是些日常可食用的东西。颜辞放下心来,默默地站在旁边看三个小朋友吃成大花猫。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白子森和许文拙从操场上“练完”回来了。
许文拙看起来神清气爽,苍白的脸上多了些许生气。而白子森鼓着脸气呼呼的,全身写满了“别惹我,老子很不爽”几个字。
她暗自好笑,也不忍心再去打击白子森受伤的心灵。
放学的时候,颜辞被告知顾家康有事不能来接她,幼儿园会派人送她回家。
真是稀奇,颜辞腹诽,顾家康人虽然冷情,接送她读书倒是从来都准时准点。
答案她一进家门口就得知了,因为有个陌生的男人正坐在客厅里。
顾家康冲她招招手,“小辞快过来,爸爸介绍个叔叔给你认识。”
男人抬起头看她,一张脸莫名地有些熟悉,“你好,颜辞,我是柳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