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维亚是一个临海国,面积不大,以经商为主,最发达的是对外贸易,所以沿海有许许多多的港湾。
从市场到领主城堡用不了多久,辉煌高大的城堡外墙由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阳光倾洒下来,白色的墙砖上还微微泛着黄晕。
一众人马刚到城堡之下,便有守卫打开了城门,并恭敬的跪了下去,“公爵大人。”
女孩点点头,没有言语,拉着两下缰绳,白马便一路欢快的跑了进去。
待女孩进去之后,那些守卫才慢慢站起,眼里疑惑,“公爵大人背后的少年是谁?看那身衣服,应该是个奴隶。”
“但是奴隶怎么有资格和公爵大人共乘一匹马?会不会是故意穿成奴隶的衣服?”
“有可能,莫不是那位在海面失踪的弟弟被公爵大人找到了?”
“也许吧。”
*
白马穿梭在城堡的花园里,很快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女孩翻身下了马,又伸手将少年拉下,“来点人,”她道:“带他去洗个澡。”
刚落地的少年身形有些不稳,他的双脚上伤痕累累,有些地方已经结疤了。
女孩一把扶住他,“小心点。”
少年虽然瘦弱,但个子不矮,比女孩高了一个头。
他现在稍微恢复了些许力气,站稳身形后,少年便推开女孩,不让她再碰他。
安也然挑挑眉,转头对身边的侍从道:“去准备热水,让他洗干净,再换身衣服,待会儿送到大厅来。”
安也然取下腰上的宝剑,扔给了另一边的管事,“领主呢?”
管事道:“领主在后院的喷泉那里。”
女孩点点头,上前推开大厅的门,“叫他过来。”
*
女孩离开以后,侍从伸手想要拽着少年去洗澡,然而手还没碰到少年的衣服,便被他躲开了!
侍从有些生气,直接厉声骂道:“下贱的奴隶,你还敢躲!?”
“妈的!别以为和公爵大人骑了一匹马你就——”
剩下的话语戛然而止!
少年微微抬起头,刘海下的眼瞳冰冷的犹如毒蛇,没有言语,单单就这一个眼神,却让侍从突然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侍从感到了后背的凉意,他尽力使自己冷静,随后恶狠狠道:“你这该、该死的奴隶,跟我过来!”
话虽如此,可他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些许颤抖。
侍从说完,径直朝着一处偏远的屋子走去,那是仆人的休息场所。
少年安安静静跟在他后面,转身之时,那对眼眸不自觉看向了大厅。
大厅们敞开,然而看不见女孩的身影。
他收回目光,垂下眸,细碎的刘海遮掩住神色,一语不发。
负责烧热水的仆人将水打好,待少年走进去,侍从便拉着仆人出去,并迅速关上了门。
少年的眼神令侍从心有余悸,那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使他汗毛竖起。
*
屋子里一片安静。
周围是一些简单石块堆砌而成的墙壁,不是很挡风,同城堡外围的大理石简直没法比。
这间屋子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周边有三个石头雕刻的喷水器。
池子的水很温和,有着淡淡的香气,少年脱下身上的麻布衣服,慢慢踏进了水中。
水池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置着一套崭新的服饰和一双靴子。
那是女孩命人送过来的。
当白皙的双腿在接触到温水之后,顷刻间,双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巨大的鱼尾!
鱼尾呈蓝色,上面的鳞片泛着微光,还带着淡淡的紫色晕圈。
长期缺水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满足。
他的瞳孔逐渐变化,形成了一对竖瞳,身上的伤痕也慢慢好转,疤痕淡了许多。
唇畔恢复了殷红,脸上的疤痕慢慢脱落,长出新的肉,而在脸颊两侧,白皙的肌肤泛起了些许紫色的光泽,仔细一看,定能看见脸颊侧边的细小鳞片。
纤细的手在水中长出了蹼,指甲变得尖锐无比,只有在水中,他才能获得安宁。
那些温水忽的飘浮起泡沫,泡沫通过皮肤进入了少年的体内。
这是人鱼储存能量的方式,这些能量能够供给他们在陆地上生存。
一旦能量用完,就必须回到水里,不然会干涸而死。
过了许久,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扶着旁边的栏杆,站起身,下面的鱼尾早已变回了腿,身上的鳞片也全部消失。
他走出水池,拿起一旁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衣服很舒服,与之前的麻布衫完全不同,还有着淡淡的香味。
倏地,他想起了之前靠着女孩的时候,那人似乎也有相同的味道。
侍从在门外等着,心里颇为不耐烦,很想直接离开,但是公爵大人有命令,要把他带到大厅去。
“咔吱——”门被打开了。
穿着一身礼服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有些长,细碎的刘海将眼睛遮了些许,只能通过发丝间的空隙看见。
黑色的礼服穿在少年身上,将少年的身材衬得十分匀称。
领口和袖口都有蕾丝边,白色的长裤被一双靴子扎在里面,在靴子的边缘,还绣着金色的花纹。
侍从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伯爵及以上爵位才能穿的礼服!
他心头一跳,顿时感觉不太妙。
公爵大人将这样的礼服给了少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洗好了的话,那就跟我去大厅吧。”侍从道。
心里泛起酸意,还有浓烈的不甘。
凭什么一个奴隶能够穿上这样的衣服?!
少年似乎看出了侍从眼中里妒忌。
他微微挑眉,殷红的唇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落在侍从眼里,那便是赤裸裸的挑衅。
侍从脸色一黑,想要一巴掌甩过去,然而刚一抬起手,便听见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我让你给我带人过来,可没让你背着我打人啊!”
这声音令侍从身体一僵!
他机械的回过头,只见嘴里含着蜜叶的女孩正倚靠在花园庭院的一根柱子边,冷冷看着他。
“公、公爵大人,实在抱歉!我、我……”
“你不用说话了。”女孩打断他,直接问着身边的管事,“依据纳维亚的法律,蓄意攻击伯爵及以上爵位的官臣,要受到什么处罚?”
管事垂眸道:“一级侵犯,砍断双腿,蓄意攻击,还要挖掉双眼。”
女孩点点头,看着侍从,笑道:“听见了?”
侍从顿时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止不住的磕头,“公爵大人,我错了!我错了!请您饶过我这一次,以后,我绝不会再犯!绝不会再对伯爵大人不——”
等等!
侍从猛地一怔。
伯爵……
他僵硬的抬起头,看向了旁边的少年。
少年眸色里也闪过一丝疑惑,似乎不太懂女孩这么做的意思。
但是安也然完全没有解释的意图,她走到侍从面前,笑了笑,“念你初次,而且在领主城堡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就先放过你。”
说完,她指着少年道:“以后,他就是我的弟弟,那位在海面上失踪的伯爵,记住了吗?”
侍从慌忙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多谢公爵大人!”
冷汗从他额前滑落,他松了一口气。
安也然拍拍他的头,“行了,那就起来吧。”
女孩看向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身形比较相似,年龄相仿,就是脸不一样,不过……也没多少人见过那臭小子。”
安也然伸手,想要撩起少年额前的刘海,管事微微一惊,“公、公爵?!”
他可没忘记之前少年咬人时的场景!
正要上前准备拉开女孩,然而奇异的,少年只是怔了怔,却并没有其余任何动作。
女孩的手有些冰凉,还有着淡淡清香,她撩起少年额前的碎发,对上了他那一双咖啡色的眼瞳。
他的眼睛很好看,深邃幽暗,睫毛浓密细长,微微颤了颤。
脸上的伤痕消失了,这令女孩略微惊异,但也没有多想,毕竟之前看见时,那个伤痕结的疤已经快要掉落了。
“跟我过来。”
少年乖乖跟在她身后。
安也然微微蹙眉,这一路上,她都没听少年说过话,大概是个哑巴。
哑巴的话,倒是可以用生病风寒不能言语给糊弄过去。
那帮红衣主教也只见过小时候的弟弟,对于少年模样的他,应该还没看到过。
大厅里,领主坐在侧位,女孩走进去之后,直接上了主位。
这个领地的领主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模样端正,看上去十分刚毅。
女孩进来之时,他立刻起身行了一礼,“公爵。”
安也然点点头,指着椅子道:“坐。”
等人坐好之后,安也然问道:“船只都准备好了么?”
领主道:“好了,航海勘测者这两天在勘察天气,应该三天之后,就能出结果了。”
“还要三天?”女孩蹙眉道。
领主道:“最近天气一直变幻莫测,三天已经是勘测者们能够给出的最短时间。”
安也然有些头疼。
再过十来天左右,教廷那边就会派人来觐见王子,但是文王子出海之后便不知所踪。
她知道那小子没死,因为他的信鸽每次飞回皇宫总会戴着那小子写的亲笔信。
安也文倒是一走了之跑的快,苦了她要应付各种事物。
马上又是教廷十年一次的祷告会,要是寻不回安也文,那么教皇那老匹夫肯定又要找茬儿了。
“行,三天就三天,三天以后,不论天气如何,我都要出海。”
领主垂眸道:“是,公爵大人。”
*
少年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从这些人类的话语中,他隐隐能听出些意思。
眼前的女孩,想让她顶替她的弟弟,应付即将前来觐见的红衣主教。
有关于皇室和教廷的恩恩怨怨,他倒是在上岸之后听说过一些。
信仰教会的人越来越多,这也导致了国王威望被削弱了许多。
教会势力逐渐壮大,教皇的权利开始逼近国王,皇室自然不甘心。
可贵族和官臣都不愿作出改革笼络人心,因为一旦改革,那么他们享受的待遇就会减少。
奴隶和平民阶级是纳维亚人口最多的阶级,这些人基本上信仰教会,对国王和纳维亚的法律充满了恨意,然而他们不敢反抗,只能将希望寄托教皇,期盼着上帝能带着他们走出苦海。
然而,这个世上,可从来都没有神明,自然也从未有过上帝。
少年的眼眸浮现出些许嘲讽。
安也然交代完一些事情,看了眼天色,道:“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领主起身,行了一礼,“是,公爵大人。”
安也然站起身,对着另一边的少年道:“你也累了吧,走,休息去。”
她伸出手,拉起少年,带着他走上城堡的楼梯。
大厅的最顶层是休息的地方,安也然来的这两天都在那里睡觉。
侍女守在门口,见女孩过来,行礼道:“公爵大人。”
安也然道:“我对面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了么?”
侍女道:“已经收拾完了。”
“那就好,”她说着推开对面的门。
这房间装修得很华丽,一张宽敞的白色大床放置在房间中央,周围是一些柜子和昂贵的器具。
安也然看了一圈,感觉还不错,便对少年道:“这几天你就睡在这里,明白么?”
少年听见她的声音,慢慢看向她,咖啡色的眼瞳里倒映着女孩的身影,他轻轻点点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对了,”安也然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问完之后,她顿时一愣,自己拍了拍脑袋:“抱歉,忘了你不会说话。”
“写字会吗?”
可是对上少年迷惑的双眼,她又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奴隶怎么可能会写字?
“算了,”她耸耸肩,放弃了,“你休息吧。”
女孩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模样算不上惊艳,然而她懊恼的模样落在少年眼中,却突然有了一丝可爱的意味。
安也然抬步就要离开屋子,但在与少年擦肩之时,被他一手抓住了手腕!
女孩一怔,微微蹙眉,正要开口问怎么了,便听少年道:“修。”
简单一个字,他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十分好听。
“等等!你说什么?!不、不对、你会说话?!”安也然惊讶了,从见面到现在,她终于听见了少年说的第一个字!
刚刚她没听错吧?!
少年看着她,眸色闪了闪,殷红的唇角微启,又道:“修。我的、名字。”
他说话不太利索。
安也然这回听明白了。
“你……叫做修?”
少年轻轻点头,颇有几分乖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