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周昏淡已经昏死,只是身子尚未来得及摔倒。
突然,一条绳索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套在他脖子上。
原来那贼以为他来抓自己,所以扔出绳索,是想要勒杀他。
扔出绳索之后,那贼也耗尽最后力气,昏死了过去。
贼人哪里晓得,这条绳索力道正正好好、不大不小,将刚刚昏死的周昏淡又击醒了。
周昏淡醒转之后,发现脖子上一根绳子。
万幸是个活结,一扯就开。
扯开绳索,他也顾不得去想为何脖子上凭空多了条绳索,继续连滚带爬的朝正厅去。
刚到门口,忽听身后咣当一声。
回头一看,门闩断了,大门被撞开,十几个人从外面跑进来。
为首两个看到地上倒着的汉子,厉声叫骂:
“贼人果然躲在这里!”
“宰了他!”
旁边的将他们叫住:
“你们两个傻么?不看看这是地方?还有空理会贼人!?”
“那贼人不过偷了我们一件破衣服,值得什么?快拿粮食要紧!”
周昏淡瞥了眼那贼人,此时仰躺在地,已是昏死。
此贼约有十七八岁年纪。
七尺三四左右身量,头尖、体细、腿长、脚大。
看容貌,还算清秀。
一副白净的面皮,一对紧凑清淡的眉毛,一个鼻孔老大的狗鼻,一张又薄又长绵羊口,几根稀稀落落胡须。
周昏淡顾不得他,冲那些哄抢粮食的人大喝一声:
“岂有此理?”
“你们怎可抢夺我恩人家粮食,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原来不止他家那几口人,感情别人也拿他说话当放屁一样,听见了也像是没听见。
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冲正厅大喊:
“哥儿!哥儿!”
喊了几声,无心睡的死沉,鼾声如雷,根本就没反应。
他急了,又喊:
“魏无心!魏无心!”
“你快醒来,有人抢夺恩人家粮食!”
魏无心还是没反应。
但“魏无心”三个字传到那些抢粮之人耳朵里,当时就有几个“哎呀”惊叫起来。
惊叫过后,两个往这边挪了几步,胆战心惊的朝正厅里探头:
“魏无心?哪,哪个魏无心?”
“可,可,可是奄王府的魏无心?”
周昏淡忙答:
“可不是正是奄王府魏无心,我家哥哥!”
那两人又往前挪两步,继续探头探脑,只见正厅的桌子躺着个人,虽看不清容貌,但身形魁梧,足有八尺多长,真是好条大汉。整个身体舒展开来,呈一个“大”字,更显其高。
无心本来睡觉是很不老实的,但自从有了露儿这个妹妹之后,老实多了,而且睡觉的姿势也固定了。
因露儿总要趴在或者躺在他肚皮上睡觉,他睡梦中也不敢乱动,生怕压到了妹妹。
此时四肢伸展开来,破袍便遮不住胳膊、腿,全都露在外面。
月光洒在臂甲、腿甲上,散发出一片寒光。
至于铁甲未能遮挡住的肉,也全都硬邦邦,浑如铁疙瘩。
一时之间,分不出哪是铁来哪是肉。
反正整个人都如铁作的一般,寒光阵阵,耀人胆寒。
那两人看到他这铁似的汉子,再听听雷一样的鼾声,便知周昏淡绝没说谎,此正是奄王府狠如狼的魏无心魏大公子。
一个胆小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当真是,是奄王府魏……”
另一个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拉起,慌里慌张朝大门走。
经过同伴身边,压低声音催促:
“快走!快走!”
“奄王府魏无……魏公子在此!快走!否则性命休矣!”
有几个不认得奄王府魏公子的,不屑道:
“见了粮食不拿,你他娘的是傻?”
“管他什么魏公子、魏小姐,就飞仙来了,老子也要拿够了粮食才走!”
周昏淡趁他们说话时跑进正厅,对准无心的脸就是两巴掌:
“哥哥,你快醒来!”
他蚂蚁大的力气,打在无心脸上不痛不痒。
无心不过伸手挠了挠,仍鼾声如雷。
周昏淡已经使出全力,还是没能唤醒无心,知道只好靠自己。
他急中生智,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跑到那些人身边,借着月光看他们身上腰牌。
如今他也识字了,虽然识的不多。
但这些人多为下卑、罪囚,爹娘也取不出多么生僻难懂、高深奥妙的名字。
尤其有一人名字取得极好,想必他爹娘也正好读过《论语》前三卷——夏子新。
“夏礼”的“夏”。
“子曰”的“子。
“温故而知新”的“新”。
周昏淡指着该人鼻子:
“夏子新,我记下你名字了!你等着!”
“你等我家哥哥醒来,看他寻不寻你算账!”
认识奄王府魏公子的几个当时慌了:
“还不快放回去!”
“小公子,我们把粮食放回去,您千万不要和魏公子、陈小姐说起,就只当我们没来过吧!”
他们拼命抢夺,将同伴背起、扛起的粮食又抢夺回来,小心翼翼放回粮仓,还端端正正摆好。
之后拉着同伴,恭恭敬敬退出了粮铺,轻轻慢慢关上大门。
周昏淡见大门无损,只是门闩被他们撞断,取了那把木锨过来,充作门闩。
忙完这些,赶紧去查看昏死在正厅前的贼。
他可不知贼人昏死前曾试图用绳索勒死他,因他那时刚刚晕死。
即便知道,凭他正直且正义的心性,也是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到了贼人身边,先是探了探鼻息,确定还活着。
既然活着,更加要管。
他用衣袖将其头脸上的血擦拭干净,并轻轻推了推:
“兄台,兄台。”
推了几下,贼人没有反应。
算他聪明,想到去取些水来泼面,说不定能将其激醒。
刚要起身,见贼人脖子上一道疤痕。
他将贼人的衣襟往旁边拨了拨,终于看清,并非一道,而是一圈。
再细看,伤痕有新有旧、有深有浅。
深处皮肉外翻,浅处也是皮开肉绽。
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磨的、勒的。
他猜测着:
“不是铁链,就是木枷了。”
“奴儿干的正兵老爷们,从来拿女真人不当人待。”
“对那些试图逃走的女真人,一旦捉回来,便会用铁链、木枷锁住,如同锁狗一般。”
“当然,不听话的汉人罪囚,也是这般对待。唉,当真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