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吐出了一口浊气,看了林惊雨一眼,缓缓道:“韶王夫妇是在洺州出事的,说是意外,然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据说只找到了残躯,还是根据散落在附近的衣物确认的身份。”
这些往日的秘辛,若不是宫中老人,只怕都没人知道了。
林惊雨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小蕊,还有侍候在一侧的绿玉,目光闪了闪支开了小蕊。
至于绿玉,林惊雨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让她也出去了。
张嬷嬷仿佛没有注意到屋中人越来越少,只低声道:“瑾王刚入宫的时候,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若非他与韶王五官相似,手中又拿着韶王的印章的话,谁也不敢相信那是韶王府的世子。”
“世子入宫大病了一场,我当时因为懂几分医术恰好是照顾世子的人之一。”张嬷嬷声音越来越低:“世子梦中惊叫,高喊叔叔放过我爹娘吧……”
这话自然传到了皇上耳中,加之出事之地是俞王的封地,几乎可以算是咬死了俞王谋害手足之罪了。
然而,一个孩童的话当不得真,虽然皇上派人寻到了韶王夫妇残缺的尸体和遗物,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俞王下的手。
当时皇上刚刚登基不过一年,正是各处不稳的时候,妥协之下只斥责了俞王治下混乱,问责一二也就放了过去。
“那之后,皇上对俞王越来越远了。不过当时韶王夫妇为何会去洺州却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当时瑾王带回来的东西全部都被皇上收了起来。”
想来,韶王夫妇是去调查什么,并且真的查出了什么吧?
林惊雨听着张嬷嬷的话,心中不由升起了些许的念头,然而张嬷嬷话的声音确实越来越低,“世子醒过来之后就忘记了梦中的惊叫,甚至忘记了不少事情,连着他怎么回京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跟着他身边的一对兄妹……”
这说的应当是薛如颖和薛九林兄妹了。
张嬷嬷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早早离家,对洺州没有半分印象,只记得家中种得有一株桃花树,每年春日都开着灼灼如火的桃花,夏日里还能吃上甜甜的脆桃……若是林大夫不能送我回家乡,就把我埋在一株桃树下吧……”
张嬷嬷的手微微一松,林惊雨心中已经,连忙拿起一旁的羽毛放在了她鼻子下面。羽毛微微颤抖了几下,渐渐恢复了平稳,再没有动一下。
张嬷嬷没了。
林惊雨舒了一口气,起身把人都叫了进来。
绿玉帮着小蕊一起帮张嬷嬷换了衣衫,整理了头发和遗容,然后才寻了内侍去通报这件事情。
这一日是皇上的寿辰,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触霉头,然而张嬷嬷的存在不同于一般的宫中嬷嬷,之前也是被交代过不能轻忽的。内侍听了这传话的内容,愁眉苦脸地去找人了。
他不敢找徐大宝,绕了一圈找到了程先。
程先也不敢去触霉头,想了想干脆就带着人来过把张嬷嬷给抬走了。临走的时候,林惊雨忍不住问了一句:“张嬷嬷的尸首会如何处理?”
程先犹豫了下,然后才道:“大约会在空置的屋子里放一晚上,明日回禀了皇上之后就会送出宫葬了。”京外有专门葬宫中死去的宫女、内侍的地方,比乱葬岗要好些,偶尔还会有人去祭拜一二。
林惊雨闻言道:“那若是死的人有亲人呢?”
“若是亲人愿意接走,那自然是由亲人来处置的。”简单而言,宫中的人还乐得少份麻烦,多一份孝敬呢。程先说到这里一愣,看向林惊雨道:“林大夫不会是想要……”
林惊雨点了下头,塞了个荷包给程先道:“若是可以,劳烦程小哥儿帮我把张嬷嬷火化了。骨灰坛就先送去义庄存放。”
程先闻言迟疑了下,然后才应下。
“既然是林大夫所托,那我就应下了。只若是有旁的意外,还请林大夫不要责怪。”
林惊雨点头,这才看着程先等人把张嬷嬷的尸首运走了。一旁小蕊哭得泣不成声,林惊雨看了看她,示意绿玉照顾下小宫女,这才回了自己的屋中。
柳御医已经重新开始看瑾王的脉案了,他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只是这样的事情他并不好插手。宫中几乎每天都在死人,若他每一个都要管也是管不过来的。
更何况,张嬷嬷还不同于他人。
虽然在林惊雨的医治下,她多活了月余。可她的死,对于皇上来说仍然不是什么好消息。柳御医想起明日皇上知道此事定然震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林惊雨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两人算得上异口同声了,不由对视一眼,然后苦笑起来。
虽然给皇上报丧的人不是他们,可他们日常也是要伺候在皇上左右的,总归不会落什么好就是了。
柳御医看完脉案,跟林惊雨讨论了下她所用的药方,之后看天色越发晚,宫宴的大人们已经开始离宫,他也拱手离开了。
林惊雨送人离开,一回头就看到绿玉站在一侧。
“可是小蕊有什么不好?”林惊雨问了句,绿玉道:“已经喝了安神汤睡下了。”她说着看向林惊雨,想了想才道:“有人让我给林大夫传话,说他想见你一面。”
林惊雨有些惊讶地看着绿玉,犹豫了下才问道:“可是程先给你传的话?”
这下轮到绿玉愣住了。
见她这般模样,林惊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笑着道:“程先可说了要在何处见我?”
绿玉把地方说了下,林惊雨如今对宫中也颇为熟悉,知道那处地方四下空旷,最是适合谈话了。她笑着对绿玉道:“你先收拾屋子吧,我去去就回。”
绿玉见她没有半分怀疑就要去,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道:“还是奴婢陪着林大夫过去吧,万一……”
林惊雨摆摆手,笑着道:“不用了,这里毕竟是皇宫,真有意外你我两个弱女子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我高声呼叫一声来得有用。”
她说着笑眯眯出门,仿佛只是随意出去走动走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