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东庭面皮上挂着一层慈祥:“婈儿,这院子修饰得可还合你的心意?”
风卿婈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多谢爹。”
迟了。
纵使原主十五年的记忆中,多半的伤害是风老太和风夫人的手笔。可要说风东庭没有过错,那是不可能的。
他错就错在太过懦弱,看着自己女儿饱受欺辱,却不敢出来维护她。
现在这所谓补偿,未免太过廉价了!
不咸不淡的回复,令风东庭脸上笑容一僵。
他讪讪道:“婈儿,你是不是因为寿宴那天,我打了你一巴掌而介怀?”
风卿婈扯唇,嗓音里的讥讽不言而喻:“我介怀的又何止是这一件事情?”
“以前的事,我想补偿你的。”风东庭皱眉,叹息了一声:“咱们是父女,你不要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如果你愿意,等爹……”
“我还要去京华书院。”
风卿婈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往外走去。
风东庭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面上闪过一抹灰败。
……
风卿婈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面热闹的街景。
挑着货担的货郎,推着推车的农夫,五颜六色的布衣百姓,全都往京华书院的方向涌去。
连马路上,都多了许多香车宝马。
晏蔺在四国中声名远扬,如今降临京华书院,用万人空巷说也不为过。
等到了京华书院附近,更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京城卫队怕人太多造成踩踏事件,派了两队人马出来在维护秩序。
风卿婈远远地就看到了许枫。
许枫也看到了她,实在是那挤在人群中的少女,脸上的斑痕与身上的沉静气质过于醒目了,令人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许枫想起家里消沉下去的长女,和同僚们不怀好意地问起女儿时下流的模样。
他眯起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阴翳。
握着缰绳的手狠狠一扯!
霎时间,高头大马冲风卿婈的方向奔过来,人群惊得四散开来!
唯独风卿婈稳稳站在原地,眼珠子都没动。
众人的心一时间为她都悬到了嗓子眼里。
那马矫健凶猛,若是被踩到,风卿婈准能血溅当场,被踩成一滩模糊肉饼!
马离她越来越近,甚至风卿婈都能看到许枫眼睛里的杀意毕露。
马腿高高扬起,离风卿婈的头只剩几寸,围观的人惊叫起来。
那眼神沉沦的少女却无动于衷,冷厉黝黑的眼神盯着许枫,莫名叫许枫从心里打了个颤。
“吁!”
他狠拽缰绳!
马蹄从她头上转了个半圈,被收了回去。
许枫拍了拍胯下不安躁动的黑马,眼神沉沉,居高临下地盯着风卿婈,眼中有些质疑。
她居然不怕他的烈风?
这少女镇定得简直不符合她的年龄。
“大胆,看到我的马失控了还不闪开,想死吗?”
想起方才被少女那摄人心魄的眼神震慑住的一幕,许枫心中闪过一抹郁闷,借口头上大声呵斥来掩饰。
风卿婈自下仰头盯着许枫,冷冷一笑:“传闻许大统领的御马术是出了名的好,原来居然也会失策,还好没出人命,否则可就严重了。”
许枫听出了她话里的讥讽,他再次一惊——所以,她是看出了他想吓吓她,所以才无动于衷的?
许枫本想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回过味来才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好像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许枫冷下了脸,当上京城卫统领这些年,还没有人敢如此轻视他。
“风大小姐,寿宴上的事情,还没完。”他冷冷道。
最近诸事不顺,诏狱里的王元端因被施刑过度,整个人变傻变哑了。
好在有魏相的出手,才把户部侍郎那头给压了下来,可寿宴上的线索却是就此断了。
许枫不傻,他当然知道寿宴上的事情是有人指使的,自己倒霉的女儿不过是替风卿婈挡了灾。可是凭什么,矛头对准的是风卿婈,受灾的却是自己的女儿?
凭什么风卿婈如今好端端的,而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却几次三番的寻死。
许枫想到这些,就恨极了风卿婈。
再加上这几日,坊间总有传闻说此事与风卿婈有关。
他心里早就想对风卿婈动手了。
找不到幕后黑手来偿还,那让风卿婈来抵偿!
风卿婈看着许枫满脸的郁气,皱眉:“令爱的遭遇我很惋惜,不过此事与我无关,大统领,你找错人了。”
“可是此事,却是因你而起。”
“那又如何?”风卿婈淡淡晒笑:“如果大统领实在气不过,就去把始作俑者绳之以法,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
她眼中明晃晃的讥讽刺到了许统领,他有些恼怒,目光阴鸷地盯着风卿婈。
“告辞。”
风卿婈无视许枫的目光,抬步往京华书院走去,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摇头。
当年这许枫好歹也算是她一手拉上来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京华书院外,人群云集,风卿婈甫一出现,许多人的目光便落在她脸上。
“哈,这丑八怪还真敢来!”
“她当日大放厥词说自己能通过晏老的考题,我们还以为她也就是说说而已。”
“看风元吉那脸僵的,今日有好戏看了。”
“就算不能见到晏蔺,看到这一出好戏也不枉今日走一遭了。”
“我还是赌风元吉赢!”
“……”
当日在寿宴上,风卿婈与风元吉打赌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地传遍了半个盛京城。
今日这万人空巷,有的人是来看晏蔺的,也有一些人,是为了看他们谁赢来的。
风卿婈一出现,就引起了不少的震动。
众人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就见那少女后背挺直,哪怕被人叫丑八怪也不卑不亢地走了过来,倒是让起哄的人自讨没趣,怏怏闭了嘴。
就这片刻间,京华书院厚重的大门被人打开。
几十名带着兜帽的青衣学子林立两侧,中间缓缓走出来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
这人是京华书院的院长季玉麟,也是晏蔺的第七个弟子,乃是当代的一名鸿儒,连皇室都对他备受敬重。
门外的众人纷纷向季玉麟行礼。
季玉麟摸着长须一笑:“众位远道而来我京华书院,在下不胜感激,在下知道今日众位都是冲着家师来的。”
季玉麟摆了摆手,就见几个弟子拿着三盘星罗密布的棋局放到门口的石桌上。
“家师特意设下珍珑棋局几局,有缘者可进入京华书院受到家师的茶局款待。”
风卿婈撇了一眼,只见棋局精妙绝伦,每一盘上面,白子被杀气腾腾的黑子围得水泄不通,没有一线生机。
众人:“……”
果真是晏老,一出手就是如此绝顶难题。
这一招就劝退了多半人,还有一些自命不凡的以为自己能解开,结果,走到棋局面前转耳挠腮了半天,也没能落下一子,只得讪讪地退开。
风卿婈走到一盘棋局面前。
众人自己无法解开棋局,见状,纷纷凑到了她身边,看起了好戏。
季玉麟发现那半脸斑痕的少女身边聚集的人,是其他棋盘边的几倍。
这现象令他不解,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学子。
一名对风卿婈和风元吉打赌之事有所耳闻的学子凑到他身边,说了来龙去脉。
季玉麟了然地摸了摸胡须。
风卿婈注视着面前的这盘棋局,黑白二子厮杀,白子被逼到绝路,表面看来,完全没有可破局的现象。
风卿婈指腹摸着光滑的白子,看着棋局,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嘿嘿!看吧,海口不是那么好夸的,她也难住了。”
“我听说风家大小姐无才无貌,她会下棋吗?”
“依我看,是在虚张声势吧。”
“哈哈哈。”
“京华书院外禁止喧闹。”
众人幸灾乐祸之时,一名青年走过来,冷声打断众人的讥讽:“再有生事者,就请自行离开京华书院。”
众人霎时噤若寒蝉。
偌大的盛京,也不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就这片刻间,远处一盘棋局旁围观的人爆发出惊呼声:“开了开了,解开了!”
风卿婈挑眉看过去。
解开棋局的少年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衫,浓黑的墨发披散在背上。
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就算是解开了棋局,也是不卑不亢,不见狂妄之态。
风卿婈觉得这少年眉眼间有点眼熟,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她收回目光,目光落在自己的棋盘上,眼神微闪间,夹在纤纤玉指中间的白子忽然落下。
霎时间,白子侵入黑子腹地,形成侵入之势,无形中牵制住了黑子后方。
棋局从步步紧逼,转换为环环相扣!
棋盘上的局面仅仅因为一个白子而转变出了局面!
风卿婈耳畔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妙!妙啊!”
“天!就一个白子,扭转了棋面?这风家大小姐是高手啊!”
“这是不是代表她赢了风元吉?”
“传闻不是无才无德么?我看传闻有假!”
“众位可知,多日前的春日宴上,风家大小姐与三公主比试琴射两项,均是以实力碾压,吊打三公主!我原以为这是传闻,如今一见,也许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