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风大小姐气质沉然,并非传闻中那般有嚣张跋扈之举,一定是我们对她有误解!”
“对对对,今日还是误会了大小姐。”
现场一片哗然,短短瞬间,众人对风卿婈的评价大为改观。
风元吉面色难看地盯着风卿婈,满眼不可置信:“怎……怎么可能?这丑八怪是成神了不成?她怎么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
季玉麟亲自走到风卿婈面前,细细盯着她改变的棋盘,充满睿智的眼睛里震惊流露。
师父棋艺一向诡秘高深,若非是熟悉他棋路的人,否则绝对不会如此一击制胜……
就连他这个当了师父十五年弟子的人,也不过只理清了师父的棋路,与他对弈之时,能在厮杀之时讨得一两分活路。
“这位姑娘,可是认识家师?”
季玉满腔疑惑,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敬畏。
殊不知被北燕读书人推崇为的一代大儒,面对一个能当他孙女的少女时生出的这份敬畏,看在众人眼里,有多惊愕。
“季院长此言……嘶!风卿婈一个闺阁女,不会还真认识晏老吧?”
“不会吧?我听说风卿婈嚣张跋扈,猖狂无礼,晏老怎会与这种女子相识?”
“这位兄台,‘听说’也只是‘听说’。须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风大小姐从不曾在京中露面,见过她之人寥寥无几,可为何她的恶名恶事却是人尽皆知?不妨深想其中微妙之处。”
这一番话引得众人纷纷沉思。
“没错!无论是春日宴上的惊鸿绝影,还是如今面对棋局的眼光毒辣,竟然无一与传闻中的嚣张跋扈不符。”
“对对对!春日宴上,风大小姐也亲自揭露了风尚书夫妇自小薄待于她,可见她恶名昭彰的传言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什么薄待!分明就是虐待!”
“可我听闻此事是风卿婈冤枉风尚书,本是恶奴欺人,风卿婈将其行为推给毫不知情的风尚书夫妇!”
“放他娘的狗屁!什么恶奴没有主人家的默许会去欺负主子,不过是被揭发后拿恶奴当挡箭牌,把责任都推卸给了恶奴而已。”一名黑脸大汉骂道。
“就是就是!”
“如此一想,人心险恶啊……”
众人眸光不约而同地飘向风元吉。
风元吉听着纷纷倒向风卿婈的众人的言论,气得把一口牙都磨碎了。
他瞪向人群中气质沉静的少女。
风卿婈接触到风元吉恶毒的目光,冲他扯唇一笑,毫不掩饰的讽刺之意。
“我赢了。”
“谁说你赢了!”风元吉额头青筋暴起,不服地开口。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跳开,让出棋盘的位置:“风少爷,您请。”
风元吉看着那一盘盘星罗密布的棋盘,满头雾水。
他并不懂棋,之所以答应与风卿婈打赌,不过是断定风卿婈不会通过晏老的考题,谁曾想如今……
看风元吉眼神飘忽的样子,风卿婈淡淡道:“如果不会,坦率服输其实更好。”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风元吉一张脸涨红,局促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忽然众人的视线里闯入了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
“玄王!”
“玄王殿下!”
众人纷纷让路。
风卿婈扭头看过去,对上北冥玄一双漆黑无波的眸子里。
他头发束起,双手负背,银丝绣着张牙舞爪的蟒袍在风中涌动。
气势凌然,俊颜冷冽。
“参见玄王殿下!”
数百矮下去的人中,唯有那一席蓝衣的少女,勾着胸前的长发,一双艳潋的桃花眼就那么盯着他。
如一株寒梅傲立,十分显眼。
眼底明晃晃的讥讽,更是让北冥玄脸上寒冰上涌。
他黑眸一眯,直直走向风卿婈,眸光掠过她身旁的棋盘,眼中闪过一抹沉色。
随即开口:“本王仰慕晏老已久,今日这剩下的一盘,就由本王代替风元吉下。”
众人讶异。
风元吉大喜,感激得恨不得给北冥玄磕三个响头。
风卿婈眯眸:“与我打赌的是风元吉,如果不是他破了棋局,玄王就算代替了他,也不能改变尚书府要还我娘的嫁妆。”
北冥玄黑眸看了她一眼,默许。
风元吉想要说什么,发觉在人前,又默默吞咽下去。
季玉麟冲北冥玄抬手:“请。”
北冥玄走到仅剩的一盘棋面前,眉目沉思,等了片刻,方捏起白子。
第一枚白子落下,棋局无甚明显的改变。
第二枚白子落下,不精通棋局者仍然看不出什么来。风卿婈眯着眼睛里闪过一抹兴味。
第三枚棋子落下,季玉麟竖起拇指赞了一声:“高明!”
第四枚……
第五枚……
第六枚白子落下,北冥玄收起了手。
风卿婈再看一眼,棋局完全被破,黑子固若金汤的布防被白子逐步瓦解,双方势均力敌,不落下风。
原主喜欢这个冷面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的确有点真材实料。
风卿婈扯唇。
如此,三盘棋局均被人破,这是多年来,师父的棋局被人破的最快的一次。
季玉麟怀着后生可畏的心,请三人入内。
京华书院内部设施简约而大气,到处都栽种着松竹,自有股浓郁的书香之气。
鹅卵石铺成的走廊里,北冥玄走在前头,风卿婈其二,身后跟着那名蓝衣少年,目光始终盯着风卿婈看。
等到了一处雅致的绿竹屋外,季玉麟去里面请示,风卿婈抽空看向那名少年。
少年眉清目秀,薄唇微抿,自有股温然才气。
柔顺的黑发披散在后背,天蓝色的蜀锦长衫在阳光下散发着稀碎的光,连脸上细细的绒毛都可见一二。
是个赏心悦目的男子。
风卿婈心中赞道,接触到她的目光,少年唇角绽开一丝笑意:“婈儿,好久不见啊。”
风卿婈一愣,他与原主认识?
她疑惑的样子让少年不仅没有觉得冒犯,反而眼睛里充满了明光:“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表哥,盛鸣。”
这原来是盛邵的儿子,没想到那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风卿婈想起自己当年还抱过他呢。
她一掌拍在少年单薄的肩上,嗓音愉悦:“原来是表哥,多年不见,一时居然没有认出你来。”
陆鸣一愣,盯着满脸笑意的少女,有些讶异。
风卿婈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侧眸,对上北冥玄阴测测的眸子。
他冷嗤:“见个男子就如此纠缠黏连,风卿婈,你可有一点身为女子的羞耻之心?”
风卿婈:“………”
决计不受这种羞辱,她正欲回怼时,一道身影站到了她跟前。
“玄王殿下,婈儿是草民的表妹,亦是您的未婚妻,您何必如此奚落讽刺他呢?”
风卿婈盯着面前的身影,脸上满是对后辈的欣赏与抚慰。
不愧是盛邵的儿子,面对强权,也敢于辩驳。
北冥玄冷嗤一声。
突然竹屋的门打开,季玉麟走了出来,请三人进去。
竹屋在外看来就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小屋,走进去才能发现内里的别有洞天。
内里设局清奇,假山流水,鸟语花香。
伴随着潺潺流水,风卿婈一眼看去。
一字排开的黑色长木桌上,茶香四溢,雾气缭绕,邻桌而坐的二十多人,均为晏蔺弟子。
个个气势斐然,白发苍苍,也有个别风姿出彩的青年。
风卿婈只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她心想老头儿这些年没干别的,就忙着收徒去了。
茶雾缭绕中,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青色长衫的老者黑发中夹杂着白发。
手握青花瓷杯,周身气质似慈似悲,浑若天成。
布满褶皱的双目不见一丝浑浊,盯着风卿婈道:“你就是以一子破了我棋局的人?好小的女娃娃!可你的须知,老头儿我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娃娃了。”
风卿婈:“……”师兄这些年果真没变多少。
前世。风卿婈与晏蔺是同门师兄妹,二人师出同门,风卿婈主习谋与武,晏蔺主文与医。
不过晏蔺的确是不太喜欢女孩子,这也就是这么多年,他收过的弟子数不胜数,却从没有收过女弟子。
坊间传闻各种言论皆有,作为他师妹的风卿婈也无从得知。
她冲晏蔺扬起脸道:“晚辈今日来京华书院,也不过是与人打了一赌,才来这里见老先生一面,否则……”
她红唇轻掀:“您不喜欢我,我亦是不想来。”
顿了顿,又道:“今日目的已达成,若无其他事,晚辈这便告辞。”
晏蔺:“………”
众人:“………”
好大的胆子!
竹屋内众人被风卿婈的一席话弄得沉默,只余远处的潺潺流水声传来。
北冥玄盯着风卿婈侧眸看了一眼,眸子黑沉——她真是为了赌约而来的?
晏蔺声名遍布天下,连各国皇室中人也趋之若鹜。
风卿婈有机会能见晏老一面是三生有幸的事情,她居然如此口出狂言。
是没脑子,还是如她所说,真的不在意?
北冥玄眯起眸子。
她如今心思深沉如海,又屡屡不走寻常路,屡屡叫人吃惊。
不知何时起,他已然看不清楚这个曾经跟在他身后的少女的心思了。
这让北冥玄心内一阵恼怒。
出乎意料的,晏蔺却是呵呵一笑。
“既然如此,那老夫还偏不让你如愿!先坐下吧,你这女娃娃能以一子破我棋局,可见也是有些本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