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晟说到此处,便不肯再说下去了。
风夫人再追问细节,从他嘴里也打听不出来只言片语。
如此莫讳如深的模样,倒是让风夫人确信盛家的确是要倒台了。
风夫人埋藏在心里的气瞬间消了大半,在丞相府待了几晚,临走之际托魏晟帮她查红玉髓珠的事后,回了尚书府。
风卿婈闲来无事,来尚书府花园溜达,远远地,看到身旁奴仆成群的风夫人从外面走来。
风夫人满面春风,华光四射。
虽然脸上的红肿尚未全部消散下去,但嘴角压都压不下去的微笑,与之前的恼怒羞愤大相径庭。
这细微的变化,被风卿婈敏锐地扑捉到。
她皱起眉头,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风夫人也看到了站在海棠树旁边的风卿婈,明明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杏眸微眯间,似乎能够洞察人心。
风夫人不由停下步伐。
她本能地皱起眉头,但一想起魏晟的话,唇角又挂了一丝笑。
她问:“卿婈,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语气温和关切,似乎两人之间从来没有隔阂发生过。
闻言,风卿婈也扯出一抹人畜的笑意:“我出来逛逛,夫人,你的气消了?”
风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想到了那天被风老太当众扇巴掌的难堪场面。
偏偏,风卿婈还要拱火。
她目光落在风夫人脸上,啧啧道:“祖母下手也太狠了,脸上的肿还没消下去啊?真是有损夫人你的美貌呢。”
话落,她摆了摆衣袖,在风夫人肉眼可见的阴沉目光中离开尚书府。
现在,风卿婈如今完全可以来去自如。
这是风卿婈和盛家和解后,尚书府第一个向她示弱的讯号——解了她出门的禁令。
尚书府如今再也不能困住她了。
风卿婈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地走出尚书府。
墙角处,身着黑色衣服的侍卫显然在此等候已久,见到风卿婈,立马走上前来拱了拱手道:“风大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你家主子是?”
“隔壁。”
北冥翊找她?
风卿婈不再说什么,带着荷儿走进隔壁府邸,一踏进去,她微微一惊。
前几天还半旧不新的宅子,如今已经焕然一新。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九曲回廊,青檐绿瓦……花厅周遭围了一圈碧水池,盛开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睡莲,如美人舒展身姿。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
风卿婈不由看得失神。
不知何时,带她进来的侍卫已经悄然隐退。
梨木雕刻海棠窗棂被人推开,少年站立在屋内,目光与园中风卿婈对上。
他冲她微微一笑:“风大小姐。”
风卿婈呼吸莫名一窒,这个人的出现,让这满园春色景色不再那么耀眼。
妖孽啊……
风卿婈心中嘀咕,她轻咳一声:“不知太子殿下找我来,所为何事?”
“风大小姐觉得我这宅子景致如何?”北冥翊答非所问。
“很好啊。贴合我的美观。”
这倒不是客套话,而是风卿婈的确喜欢这种园林设计的布局,山水相依,花香满园……上辈子她也有这样一座宅子,后来嫁给魏峥后,那宅子就空置了下来。
如今,世上再无风兰芷。
那宅子……只怕是不知道落在哪个人手里了。
风卿婈眸底闪过一抹黯然。
北冥翊闻言,清湛的瞳光里闪过一抹隐隐的笑意,但看到她眼底的神色,少年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他隐隐猜到了致使风卿婈如此的原因。
北冥翊缓步走出房屋,来到风卿婈跟前。
“太子殿下,听你侍卫说你有事找我?”
总不至于是找她特意来看他焕然一新的宅子吧?
北冥翊垂眸,鸦羽长睫覆盖,遮住了眸底深色:“风大小姐,若我有求于你,你会应允么?”
“这是自然,你帮了我那么多次忙。”只是堂堂一国太子,会有求于她?
风卿婈好奇道:“你有什么事情?”
“教我武功。”
她一愣:“什么?”
北冥翊伸出白皙的手掌心:“我自幼被父皇宠着长大,深知自己一事无成。”他握紧拳头,无奈道:“如今朝堂上波涛汹涌,有时候,我连自保都成问题。”
冰雕玉琢般的少年皱起眉头的时候,似有无尽的忧愁。
仿若一根孤苦无依的浮萍,令人怜爱之心油然而生。
加之风卿婈对他有小时候软萌可爱的包子滤镜,心尖一抽,差点就答应了。
但还是差那么一点。
风卿婈拧眉看着少年的样子,微微地眯起眼睛,过了片刻她长叹一口气。
“太子殿下,你贵为一国储君,若是想要练武,身边自然有数之不尽的高手愿意教你,为何会找我来?我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只会一些皮毛而已。”
北冥翊唇瓣一动,摇摇头:“我只是……”
只是想像从前那样,让你教我……
北冥翊喉头滚动,却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风卿婈看他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她问:“恕我直言,太子殿下,你不会心悦我吧?”
北冥翊蓦地瞪大了澄澈见底的眼睛,盯着风卿婈,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春日宴上的出言相助,祖母寿宴那天的出手相助,还有关于我娘的账本也是你知道我有用,所以遣人送来的吧?还有之前那晚……”
风卿婈一一罗列出来。
最后她那双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眸子,落到北冥翊眼睛里,莞尔道:“或者我换个说法,殿下,你心悦风卿婈?”
我”与“风卿婈”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前者是她,重生而来的风卿婈。
后者是原主。
而自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见面,面前的少年那有意无意地对她释放出善意和善举,并非无迹可寻。
唯一一个解释就是,他喜欢原主。
除此之外,无他解释。
总不至于……他猜到她是重生的了?
这个想法刚入脑,就被风卿婈推翻了。
这件事她从没有跟人提起过,况且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人借体重生这样的事,多么的匪夷所思。
要不是发生在她头上,打死她也不相信。
北冥翊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她是重生的。
当然,也幸好他不知道她是重生的。
否则要知道自己心悦的人已经魂飞天外,而此刻的灵魂是他从前的师父,一个活了两辈子,加起来快有五十多岁的老妖怪。
那可真是要夭寿了。
风卿婈有些头疼,又有些心疼自己的乖徒儿。
她拍拍北冥翊肩膀,叹息一声:“可惜,我和北冥玄的婚约还在,很大可能未来会是你的嫂嫂,太子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虽然很不想棒打鸳鸯,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乖徒儿没有始终地单相思下去。
放置在少年肩膀上的手,逐渐感觉到了来自他浑身的僵硬。
北冥翊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是对她表现得亲熟,居然会被她如此误会。
他……
绝对没有……
他只是,只是……
北冥翊喉结滚动,心脏处不受控制地颤动,脖颈处上升的腾腾热意……尽管他想否认,可自己的一系列行为都让他无法出口说出那两个字。
“啪!”
少女白皙的手掌在他耳边轻轻一拍,风卿婈道:“太子殿下,这事不成,除却教你练武一事,你可以另外再提个要求。”
北冥翊瞳孔猛缩,有黯然之色在眸底深处闪过。
风卿婈于心不忍地看着北冥翊这一副受伤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二人沉默片刻,气氛低迷。
风卿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这样吧,我先回去。太子殿下,您若是想到了,再派人来找我。”
北冥翊抿的发白的唇松开,唇色被磨得发红,越发承托的他像个妖孽。
“好。”他点头。
风卿婈心中一松,临走之前又不忘开解北冥翊:“我不是在说瞎话,殿下你还小,才接触我就觉得非我不可,这其实很吃亏。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她们不乏才情相貌,才是与你相配。”
“北冥翊,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北冥翊不做回复,直到身边人离开许久,耳畔还回旋着她的话。
少年玉雕般的脸在明阳下有几分怔忪,他唤来羽行,嗓音低哑。
“孤表现得真像是心悦风卿婈的样子?”
羽行看着饱受打击的太子,实在是替自家太子不值得:“殿下,风大小姐貌若无盐,虽然她的风评的确与她本人之间有差距,可她还是玄王殿下的未婚妻,您这样,确实于礼不合。”
不过这风大小姐也真是的,说拒绝就拒绝。
也不想想太子殿下十几年来第一遭对一个女子如此,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
可怜的太子殿下。
那玄王有什么好的,太子殿下哪里比不上他了?
羽行暗自弃唾。
北冥翊眼帘轻垂,鸦羽般的睫毛覆盖住了眸低的深色。
连羽行都如此认为了,可见他是真的表达有误。
想起方才风卿婈规劝的话语。
“嗤!”
少年喉头压着的笑,有几分凉薄。
镇国公府外。
一辆马车停下,风卿婈从马车上下来,荷儿敲响了镇国公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