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瑶晕了过去,一向作为护花使的北冥玄无动于衷,甚至面上隐隐有厌恶之色。
看着风夫人那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风卿婈的样子,北冥玄想起之前暗卫说风卿婈在风家的日子过得艰难,只怕风夫人没少对风卿婈如此,他从前真是瞎了眼竟然会觉得风夫人温和端庄。
再看风家这一家子,北冥玄只觉得不忍直视。
倘若风夫人真是杀害林淑敏一家的元凶,那真是罪无可恕。
他拧眉道:“十六年前的冤案影响甚广,理应好好追查到底。”
风夫人目若闪电,狠厉的眸子骤然扫向北冥玄,她没想到北冥玄居然会如此倒戈!
一朝皇子都发话了,饶是京兆府尹有心宽限几日,这会儿也不得不公事公办了。
他脸上陪着笑,笑眯眯地看向风夫人:“风夫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风夫人冷着脸说:“我是冤枉的!”
“您若无法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还请在京兆府遗留几日。您若是冤枉的,本官自会还您一个公道。”京兆府尹将话说得滴水不漏。
风夫人一双凤眸冷冷盯着她,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京兆府尹收起脸上的笑意,说:“来人,请风夫人往里去。”
“慢着!”
一道声音响起,嗓音清贵优雅,温和之余透露出一丝淡淡地漠意。
京兆府内众人一顿,门口的几人纷纷向两侧让来,让出一条路来。
高大的身影从外面缓缓渡步进来,光影摇曳,碎金般的光芒映照在他额头上,整个人不怒自威。
魏峥甫一出现,偌大的京兆府内鸦雀无声。
这位一贯低调的宰相,除了朝堂之外便鲜少露面,今日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那抹淡青色的身影走过来,风卿婈瞳孔微微收缩,自重生之日起,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魏峥接触。
他眼角生了细密的纹路,藏在黑发里的根根白发,饶是如此,也无损他那一身清敛干净的气质。
令人第一眼便会惊叹,如此之人,很难将他与旁人口里那一手遮天的权臣联系在一起。
“大哥!”风夫人灰白的眸子顿时一亮。
“魏相!魏相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啊!”
京兆府尹暗道一声要遭,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赶紧迎了过去。
魏峥这样的人物,平时高高挂起,若无要事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的人,竟然会驱尊降贵降临他这小小的京兆府!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魏峥对京兆府尹恭维的话仿若未闻,他扯了扯唇,说:“我来是听闻有人陷害嫣儿,特意来看看。”
他眸子落到京兆府尹面上:“不知宋府尹可否为本相道一道这来龙去脉?”
那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令京兆府尹浑身僵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滴冷汗顺着脖子滚进衣领里。
京兆府尹却连汗都不敢擦了,简洁明了地将方才之事一一道来,觎着魏峥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属实如此,下官绝无一句虚言。”
末了,又添一句,表明自己的态度:“魏相,下官也是秉公办案。”
希望以此来撇清关系,并非是他成心要针对他胞妹,而是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他不能装聋作哑呐。
只能希望魏峥不要太怪罪他了。
魏峥脸上不见丝毫的怒色,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转而看向低着头的风夫人:“但本相调查得知的真相,与宋府尹所言却大相径庭。”
风卿婈唇角微微牵起一丝弧度。
京兆府尹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魏大宰相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是来替自己妹妹“沉冤昭雪”来了!
北冥玄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然而面对魏峥,却也不敢太质问:“不知魏相调查到了什么?”
魏峥眸光划过角落里的林淑敏,薄唇轻启:“十六年前林家的灭门惨案,确实是魏家下的杀手,且,命令还是本相亲自所下。”
满堂皆惊,众目欲裂。
风夫人惊讶出声:“大哥!”
唯有风卿婈眯着眼睛,唇畔讥讽的弧度越列越深。
“这……魏相,公堂之上,可不能开玩笑啊。”京兆府尹干巴巴地说。
魏峥眉头一扬:“本相并未开玩笑,林家灭门惨案却是出自本相之手,只不过,事出有因而已。”
“是什么因?手段如此残忍,连三月婴孩都不放过。”北冥玄冷冷一哼,斜眼瞧着魏峥说:“魏相如此清风霁月之人,竟然作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真令本王惊讶得很。”
又看向目瞪口呆的京兆府尹:“宋府尹,北燕律例,利用职务之便,滥杀无辜者该当何罪?”
“死……死罪!”京兆府尹擦去眼角的汗珠。
“那么魏相都已经招供了,你还在等什么?”北冥玄看不惯魏峥这人,总觉得他过分的装腔作势,且魏峥其人极其认不清时机,这么多年来,在他北燕家的江山上指手画脚,仗着是太后侄子的身份连皇室宗亲也不放在眼里……
北冥玄忍耐魏峥很久了,只不过他再看不惯也奈何不了,如今可让他逮着这么一个机会,无论如何自然不肯放过。
“要知道,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何况区区一宰相。”
北冥玄以为握住了魏峥的把柄,连背都挺得格外直了些,他看向魏峥,眸光与魏峥相触,在魏峥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傲然,一丝不屑。
“呵。”
北冥玄未来得及发怒,便听魏峥喉头溢出一丝轻笑:“本相话还没说完,玄王殿下未免操之过急了。”
“你!”
“玄王不妨先想想,十六年前三月初二,发生了何事?”瞧
瞧见北冥玄眼中的茫然,又兀自一笑:“哦,忘了殿下那会儿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只怕是不记事了。宋府尹,烦劳你代替陈述一下。”
明明是十分体贴的话,北冥玄听起来却异常刺耳,他不由捏紧了拳头,却并未发作,他倒想知道魏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十六年前三月初二,而对于在场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遥远的,风卿婈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当下也明白了魏峥的打算。
她在心中一叹。
看来这一次,推出林淑敏的幕后黑手,只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十六年前二月,皇上上护国寺为国运祈福,显宁帝一众旧部趁机起事,将皇上包围于护国寺……”京兆府尹打了个寒战:“好在风兰芷风大将军力挽狂澜攻上护国寺,将一众叛贼之首斩于马下,幸免了那一场祸事。”
这么一说,人群中上了年纪的人记忆也都回笼,纷纷交头接耳,感叹那起一场刺杀的凶险,那几乎是显宁帝旧部最猖狂的时刻。
毫不夸张地说,当年若没有风兰芷这样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人,永宁帝如今有没有命安稳地坐在龙椅上都难说。
提起风兰芷,又不可避免地唏嘘,风兰芷纵然一届女流,却实在厉害,自她故去,北燕十年来,再出不了这样的一个能将。
若风兰芷活着,北燕如今的局面必然固若金汤云云……
众人的窃窃私语有意无意地传入耳中,魏峥眸底深处,微微凝泄,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他微微点头:“不错,十年前的祸事,若非我妻力挽狂澜,则如今北燕江山不在。”
众人这才惊觉,是了,故去的风兰芷是眼前这位宰相的妻子,风兰芷实在是光芒太盛,很容易让人忽视魏峥妻子这个头衔,不怪乎他们忘了,
而风兰芷故去十年,魏峥也未曾娶妻的,据说风兰芷离去后魏峥伤心不已,若非当今太后,魏峥甚至要随她远去,风兰芷的离去成了魏峥心里无法远去的一道创伤,足见魏峥对亡妻的情深义重。
可他们竟然当着他的面如此谈论风兰芷,实在不该……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起来。
唯有风卿婈,面上八风不动,藏在袖子里的手将掌心里的袖帕翻来覆去地攥成一团。
眸低的讥讽堆积成山。
呵呵,好一个‘情深义重’地人设,这么多年来稳立不崩,只怕打死众人也无人相信,风兰芷就是死在最对她情深义重之人手上的呢……
魏峥垂着眼皮,忽然如芒在刺,那种感觉令他浑身不适,他骤然回眸,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魏峥视线敏锐地扫向风东庭身边的那一抹倩影,眯起了狭长的眸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自己掌心的软肉。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那少女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清凌凌的眸光毫无杂质,不避不闪的,全无惧意。
也是,敢为镇国公敲鼓鸣冤上金殿直面天颜的女子,又是什么简单人物呢?
只不过,方才竟然觉得她眼波流转间竟然让他觉得像极了风兰芷,如今再看,少女面容神态无一与记忆中的身影没有一处重复。
魏峥唇畔牵起淡淡地讥讽,收回了目光,说:“当年祸事过后,皇上下令务必要将显宁帝旧部连根拔起,不留一丝祸患,林家……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