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有点凉。
积雪厚白,经寒风有种化冰的趋势。
在寒夜里,殿檐显得异常巍峨,回廊灯火昏暗,在寒风里悠悠轻曳,莫名透了几丝孤凉苍寂。
一跨出大殿。
轩辕琦站殿口,扫了眼积雪下似明晃的夜,深吸松了口气。
“圣上,现在去哪?”
雪落候在门口,见他出来,斟酌几许,斗胆开口。
轩辕琦显得有几丝疲惫,他瞄了眼雪落,抬手捏了捏自己鼻翼。
“朕今日新婚,你说该去哪?”
没有怼雪落的意思,反倒有点像是在嘟囔自己的无力无奈。
雪落甚奇瞄他一眼,亦不知道该说啥。
轩辕琦见他没吭声,瞄了他眼,无趣的深吸叹了口气,踏步离开。
雪落望着他毫不犹豫去西楚公主寝殿的方向,意外的挑了下眉,无声叹了口气,默默跟上。
白日还因拒绝此事自己糟蹋为难自己,这会儿……?
这么实诚积极?
毫无负担的走到新房殿门口,却在门口蓦然顿下了脚步,盯着那殿宇的牌匾望了许,一瞬间又无力沉重了。
雪落看着他蓦然顿下脚步,盯着牌匾愣了会儿,深呼吸沉叹了口气才赴死般的表情跨进去。
“见过圣上!”
一入殿,西楚公主的陪从侍女齐齐候一旁低首作揖。
轩辕琦随势抬手挥了挥。
“都下去吧。”
随眼一瞟便瞟到西楚公主的侍女在窃语。
她们说的是自己国语,他虽因为修行耳力好听得到,但听不懂。
不过通过表情,大概是意外或不喜自己的到来。
轩辕琦瞟了眼那些迟疑未退下的侍女,眉头微皱起,下意识的瞟向榻上喜盖未揭规矩坐着的西楚公主。
须臾。
“下去,听不懂?”
他目光缓然移到一旁规矩候着却不愿下去的四侍女,眸色忽凌厉一沉,低斥了句。
一瞬间帝王威慑十足。
四侍女被吓得身形一抖,忌讳的瞄他几眼又瞄向自己主子。
一瞬凝静后。
“都下去吧。”
“喏。”
待那西楚公主发话,那些侍女方才施礼离开。
轩辕琦望着,脸色阴沉了几分。
哼,这就是他们西楚和亲的态度?连个侍女他都命令不了。
内心亦觉得好笑,这就是他心心念念要自己和亲的国家?
月卿呢,这桩和亲……有甚意义?
显然是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从外被缓缓叩上。
跟着那殿门的紧叩,殿内氛围一瞬间甚至有些凝滞压抑。
榻上的人不动,轩辕琦也就那样望着,仿时间一瞬凝顿。
“圣上……一直站着做甚?”
一阵沉寂后,西楚公忽不急开口,说着自己将头上的盖头掀扯了下来。
扯下来后,悠闲不急的细致叠好,放了旁边榻上。
轩辕琦看她自己掀盖头,没做声,眉头倒是敛沉了几分。
“呵,无甚。”
他嘴角一扯,无波澜的轻笑了声,不做其事的走到桌案边,将备的酒盏倒满,双双拿起,朝西楚公主走了过去。
一手上的酒递了她面前。
“话说,彼此还未曾饮这合卺酒呢。”
轩辕琦嘴角虽噙着温润的笑意,却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蓦然来的递酒,西楚公主却是一怔,犹豫了许,望着轩辕琦探究的细细打量了一遍,方迟疑接过。
“圣上……何意?既是不喜,装装样子便够了,何须面面俱到?”
她接了并不饮,而是起身错开轩辕琦,去放了桌案上,就那样与轩辕琦背向而立,深吸了口气,忽道的有丝怅然。
“彼此不过都是被强迫的牺牲品,既都不是随心所愿,又何必违心做到中规中、矩规矩?”
轩辕琦碎步不急转过身来,便看到她也刚转过身来。
他一时不接话,落她身上的目光复杂沉敛了几分。
“呵,身为帝王,无真情可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亦不过正常,多公主一位不多,就算是朕有情可赋,也不过把它多分一份罢了。”
“所以,朕于公主……并非想象中的同属'牺牲品'。”
好了,他正好也不想喝这合卺酒,她若按着喝了,他也不过拿在手上做个样子便过,谁知……
样子都不需要他做了。
真好!
这西楚公主话中有话,愿说出自己不知真假几何的心里话,怕也不过是套他的话。
不过,看她这表情,怕也是真不愿来和亲的。
也是,万里远赴婚嫁,嫁的又不是自己心喜之人,谁又愿。
西楚公主落他面上的目光不由沉了许,眯眸打量了他一会儿。
忽轻然一笑。
“圣上不用瞒,……圣上心喜之人同摄政王心悦之人一般,都是男子。”
这轻飘飘的话一出,轩辕琦忽脑袋一懵,耳侧轰鸣,像是被人蓦然搬了石头砸了脑袋。
再沉稳如他,也脸色变了一变,有些难看。
良久后,轩辕琦才缓回过神来。
他眸色一冷。
“谁同你说的?”
面对他的质问,西楚公主并不慌。
她唇角一勾,从容淡尔道。
“本公主亲眼所见,何须谁说?”
面容带笑,说出的话却如给轩辕琦当头浇了盆冷水。
因此假面的笑让他看着渗人,不但如此,她还故在此断句。
轩辕琦心口一滞时,她又忽悠悠道。
“那日,摄政王接本公主入驻驿馆时,亲眼看到,他如此温柔的一面……”
后面一句话道出时,她连神色都温柔了几分。
温柔的神色里显然染透着慕艾,倾慕。
她……于他皇兄,一见钟情了?
不知为何,轩辕琦忽心底松叹了口气,却心绪复杂。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事,随迎的臣子有跟他汇报过,亦清楚,说他皇兄当场遇到古瑟古公子,然后抛开西楚公主去约他了……
现……
只是,这被他国公主这般说出,他连反驳的勇气一时都没有。
——一国摄政王,只顾儿女情长,还顾的是男子,不顾两国友谊之盟之事……
他能说什么,显然,无话可说。
轩辕琦沉默着,不恼也不急于辩驳解释。
西楚公主亦不急。
她悠闲的瞟他一眼,缓步走到榻边坐了下来,优雅的理着衣衫。
“圣上,您不曾了解我,可,我们来之前,便已经了解您了。”
“——您的过去,便就不说了,就说……您跟国师,白月卿?”
说到'白月卿'三字,她嗤然一声笑了。
笑得让轩辕琦觉得莫名讽刺,刺耳。
他眉头拧皱成了一团,虽不悦,却也忍着耐心听着。
西楚公主顿了顿,将他的神色细细打量了一遍,忽不知为何深吸叹了口气。
“圣上倾慕国师白月卿,虽然你们国人暂不清楚,但,我知道,我能看出来……”
“也许,若我同那时一般不懂情爱,或许也看不懂吧,您看国师独属于他的眼神。”
轩辕琦:“……”
仅凭一个眼神便看出自己于他的心思,倒是敢下断论。
不过,一个无心的旁人都可以看出自己的痴心,他怎就看不出呢。
“朕以为你要说什么。”
这轻飘飘的话一落,轩辕琦忽一个晃影近身,利刃出鞘之声突啸鸣。
“你们此行,并非真奔和亲而来吧?”
须臾近身她面前,冷漠质问。
西楚公主只觉脖颈一凉,低眸,那锋利透着寒气的剑刃便架了自己脖颈,顺着剑刃望去,剑柄的主人便是那个看似瘦弱不禁风的小皇帝。
她虽有些意外,但没有慌张,而是相当平静。
盯了两眼自己脖颈的剑刃,又望了两眼忽冷戾的小帝王。
她扭头,望着榻边的盖头出神了许,轻轻拿起,拿到面前来细细抚看着上面的金丝凤纹。
不急不徐,甚至有着几丝感慨道。
“起初是,后来……才变的。”
只简简单单的道了八个字。
……
起初是,后来才变的……?
甚意思?
意思……这会儿,要变了?
“你们想……”
“对!……唔!”
轩辕琦的话未出口,那西楚公主突自己一把抓着他的手腕握紧,起身脖颈往他剑刃上一蹭,脖颈鲜血骤然喷溅而出,甚至溅了他一脸。
“呵……,圣上,缘浅缘罪,今生彼此,只能是罪缘了。”
西楚公主贝齿朱唇和着血,惊心模样,话语却说的轻然无谓。
轩辕琦震惊的瞪着眼睛,呆望着这突发的状况,一时忘记反应。
手上无意识一松,灵力化形的剑刃蓦然化星光飘散,而他人,怔然的站原地,跟个木头似的。
那西楚公主则望着他勾唇邪魅一笑,身形一晃,飘然倒下,砰的一声,倒躺了地上,那大红的盖头却还紧紧捏在她手上。
……
哈?
西楚公主就这样没了?
……阴谋?
呵,这和亲,他这国师大人一心一意执意的和亲,亦不过是个大阴谋。
良久回神后,轩辕琦望着地上没了气息的人儿,眉梢跳了两跳。
呃……
要大战了么?
唉……
轩辕琦瞄了许,回神转身去扯了一端幔帐下来,随手一扬,将西楚公主的尸体跟血迹遮得殷实。
然后拍拍什么都没沾的手。
“来人。”
悠哉悠闲,一点也不着急,轻飘飘的唤了句。
大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雪落走进来,看到他脸上的血怔了怔,视线落在地上不知是甚的东西又一愣,扫了缺了一幔帐的榻边一眼,在他面前稳重的拱手低头候令。
“去,将国师请进宫来。”
雪落有些懵,盯了两眼地上幔帐遮的一坨,又瞄了他两眼,瞟了眼殿外的天色,犹豫了一秒,默不做声的低头。
“是。”
后退两步离开。
一面走的心不在焉,一面疑惑纳闷。
都这么晚了,怎……还折腾?
新房西楚公主在,让他唤国师来,何意?
地上那幔帐遮的那坨东西,又是甚?
殿中,怎就又没看到那西楚公主人……?
圣上脸上还有血。
难道……
!!!
——圣上太乱来了!
雪落忽然明白似的,心底一惊,加快脚步离开了。
这可是关乎两国友谊联盟的事,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