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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琳芸与周泽年约在客栈相见。

本欲掩人耳目,谢琳芸披着毫不起眼的黑色斗篷,遮住了脸,匆匆进了周泽年所在的客栈。偏偏这座客栈都被郑奕包了下来,谢琳芸出入自如才显得奇怪。

“你后头有人跟着,黑骑卫帮你把人处理了。”最先见到谢琳芸的并非是周泽年,而是戴着黑色面具的秦景盛。他带来的秦家军皆扮作黑骑卫,是他惯用的掩人耳目的招式。毕竟黑骑卫到底有多少人,只有秦太后和云夏清楚。

谢琳芸冷淡地点点头:“秦大人好手段,到时候回去我还得费尽心思同长公主解释为何人死了。”

秦景盛一噎,理不直气也壮:“这有什么难的,就说进了许州地界被秦景礼弄死了。”秦景礼手上有些别的东西,这么说也不算过分。

谢琳芸无语:“我此番前来,用的借口是试探荣王,若是平白无故把秦景礼扯入了长公主的视线里,那才糟糕。行了,我自有办法。荣王在哪。”

秦景盛眼神暗了暗,他前倾了一点身子,提醒她:“有些往事,贵妃娘娘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谢琳芸气定神闲:“秦大人这话倒是让我有些疑惑,我如何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今荣王殿下发问,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景盛一阵牙疼,但事关秦寻雪,他还是低三下四恳切道:“你不知道,他来问你的事,阿寻一概不知。”

谢琳芸挑眉:“居然不知?看起来荣王殿下也并非那么简在圣心。不过你居然没告诉秦太后吗?”

秦景盛有苦说不出。他哪里敢去告诉秦寻雪此事,先不说他已经上了周泽年的贼船,如今骑虎难下。更何况阿寻如今的计划正好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京中局势瞬息万变,世家拉拢人的手段太多,谁敢保证那些大臣都经得住诱惑?秦寻雪正是谁都要警惕的时候,秦景盛自然不愿意拿这种事情去叨扰她,事情便搁置了下来。

谢琳芸见他欲言又止便知秦景盛没告知秦寻雪。谢琳芸只是笑笑,绕过他往前走,语气平静:“左右这件事同我关系不大,荣王殿下可是答应了我他一力承担此事。待到日后秦太后问责起来我也不至于落得个太惨的下场,所以我也不会主动告知她。”

秦景盛有些惊奇:“你什么时候觉得阿寻会只责罚一人?她向来不听旁人辩解,若是日后事发,闹到阿寻面前去,你觉着她会只责罚荣王一人?”秦寻雪向来是不管犯错之人的哀求的。她赏罚分明,犯错的人求到她面前要一力承担,她也只是轻飘飘说一句“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有错就得受罚”。

谢琳芸没回头,她上了楼梯,只留下一句话:“我不信秦太后,但我信荣王能改变秦太后的心思。”

这是什么意思?谢琳芸显然没有想要解释的欲望,她轻飘飘绕过走廊,周泽年的厢房在走廊的尽头,有人引着她走过去。

谢琳芸进了周泽年招待她的厢房,只是略一点头,毕竟他们两人的身份也算不上谁更高贵。

周泽年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他还没说话,谢琳芸便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很不客气:“我不能待太久,荣王殿下的客套话可以免了。秦将军帮我处理了庆玉长公主派来跟踪监视我的人,她派一批新的人来也要一会,我必须要在新的监视者到来前离开。方才我在楼下同秦将军也说了会话,如今留给荣王的时间不算太多。”

谢琳芸的语速很快,周泽年听完后点点头,谢琳芸便接着道:“殿下为何想要知晓娘娘的过去?还是同玄德帝有关的过去?方才在楼下,秦将军告诉我,娘娘居然不知此事。”

周泽年点头:“娘娘确实不知。”

这样说着,他把对秦景盛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态度真挚,但谢琳芸越听脸色却越古怪,最后甚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起来有几分轻蔑。

“居然是这样的理由?”像是觉得好笑,谢琳芸的眼中满是轻视,“恕我直言,世间对秦太后又恨又怕之人不在少数,亦然有人在见过她那张漂亮的脸后产生了痴迷的心态,甚至有被她救下者义无反顾对她倾慕,就连如今在京中又声名鹊起的白家麒麟子对她年少爱慕,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大周的皇子?谁不知自你被送来大齐起,你便是大周的弃子,你这大周皇子的身份也不过只是张虎皮罢了。不过是被她好生养着了几日,得了些天大的恩惠,就敢肖想你得不到的人?当真可笑。荣王殿下,好好想想,你当真是爱慕秦太后吗?还是错把救赎你的感激当做了爱慕和钦佩?要是分不清,倒是惹人耻笑了。”

谢琳芸本身就是个言语苛刻的人,她年少时谢家便突遭变故,失怙失恃,还被雅韵和秦静芷压了一头,若非心性坚韧早就变得偏激了,但她被谢逸宠得无法无天,容易剑走偏锋,不然也不至于惊世骇俗地同齐峥珠胎暗结。偏偏她说的都是实话,只是言语难听了些。

周泽年垂眸,并没有太失望,甚至比谢琳芸想象得冷静不少:“诚然,皇贵妃说的都是实话。但皇贵妃有一句说的不对,我并非分不清感激和艾慕,我这样的人,说难听些事不会感恩的白眼狼,我若是没有对娘娘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想的就不是如何探究娘娘的过去了,而是想着该如何复仇,如何把大周和大齐全毁了。我分得清的,还请皇贵妃信我。”周泽年自认不算什么好人,他野心不大但恨意太深,一心想着推翻大周,若非他被秦太后乱了心智,自然是要盘算着如何利用秦太后的。毕竟秦太后最开始对他也不算真挚,他们都心知肚明。可偏偏他一颗心落在了秦太后身上,便再难移开眼。

谢琳芸审视的打量着周泽年,语气还是很苛刻:“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我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那样的人至少不是自大的蠢货。”

周泽年看着谢琳芸,嘴角挂着笑:“不过皇贵妃有一点说错了。”

“哦?”谢琳芸来了兴致,“说说看,我哪里说错了?”

“我敢肖想娘娘,敢给皇贵妃写信,敢来见皇贵妃,并不是因为娘娘的优待而产生了错觉。”周泽年胸有成竹,“那些事情都不至于让我对娘娘产生非分之想,皇贵妃不知,我同娘娘早已心意相通。”

周泽年眉梢眼角挂着一点甜蜜的温柔笑意,看得谢琳芸一阵牙疼,他说:“因为我能感知到娘娘对我的偏爱和别样情愫,我才敢肖想娘娘,才敢找皇贵妃问这些话。”

“……”谢琳芸倒吸一口凉气。

她回忆了一下,距离秦寻雪找她问何为情爱一事过去才不过短短月余,秦寻雪和周泽年之间的感情就变成了她不敢置信的模样。她原本以为,以薛家女不通情爱的模样,要领悟这种事情,至少要到世家的事尘埃落定后。谁曾想,秦寻雪一边忙着给世家使绊子,一边还不忘实践何为情爱。

谢琳芸叹为观止。

谢琳芸叹气:“她……她居然这么快就懂了何为情爱?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因为爱慕秦太后而来探究她的过去,这件事有些太小家子气了。旁人都是为了轰轰烈烈地复仇,或是想要得到她的什么把柄,独独只有你一人,是想要知晓她的过去,才能更好地爱她。”

周泽年眉眼平静:“皇贵妃此言差矣,谁又能说情爱只是小家子气的事呢?我全心全意去爱她一人,怎么不算是件轰轰烈烈的事?”

谢琳芸被他的话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不得不承认周泽年这样勇敢的模样当真令人动容。她不免想起当初,齐峥还未登上皇位时,齐峥总是劝她为了他的大业忍一忍,她明知齐峥同那些贵女什么都没有,但还是忍不住心生妒意。若是当初,齐峥也像周泽年这般勇敢就好了。

谢琳芸看着周泽年有几分像齐峥的脸有些恍惚,但她从不会认错人,也不会有什么想要把周泽年当做替身的想法——在爱里,哪里有替身。只是偶尔,她看着周泽年的脸还是会想起自己的阿铮,会想起那些美好的过去。

谢琳芸敛了神色,变得冰冷:“闲话少说,殿下想要知道什么。”

“当初宫变的真相。”周泽年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言语肃穆。

谢琳芸轻叹:“荣王殿下,宫变的真相你大可以去问秦将军和娘娘,为何要来问我,还一定要背着娘娘?”这是实话,谢琳芸不信秦太后会隐瞒这些过去,不谈在心爱之人面前示弱或是想着隐瞒不堪过去的想法,对秦寻雪这样心智格外坚定的人来说,这两者都不会影响她分毫——她不懂为何要示弱,也不懂为何要隐瞒不堪的过去,那对她而言只是一段记忆。

在算计人时,秦寻雪总是善于攻心,该示弱时比谁都懂得该如何示弱,偏偏只是演戏,她压根就不懂为何示弱会让旁人放下戒备吐露心声,只是因为这样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以谢琳芸对秦寻雪的了解,她应当不会对周泽年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