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鸿的眉头仿若压了一座大山,他撕下一绺贴身衣料,想要缠住白无药的手指,然而,不过一低头的工夫,那被咬破之处,已经止血收口,完好如初了。
男人眉头不禁又沉了一些,心坎像是被无数根荆棘来回拉扯,疼的他几欲呼吸不能。
伤了她,居然连包扎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个时候,白无药已握住他身上封禁元力的青玉封穴锥,力透指尖,将之拔了出来。
皮肉之痛似已伤不到萧子鸿了,他只皱着眉,而已。
十二根锥钉将除,冰蓝光芒便从萧子鸿的印迹晶环中飞窜出来,啸鸣声响,切掉了半扇牢门。
他忍着晕眩,揣好根本没机会施展的布条,颤抖着手将最后一份本该自己服用的蕴灵元力抛进了牢房内。
“浸水,每人一口。”
顾长堑一把将蕴灵元力抓在手里,猛转头,瞪了几个意欲抢夺的人一眼。
秦寒也酸软着身子爬到牢门口,转身怒视求生心切以至于本能地蠢蠢欲动的人们。
待大多人恢复了力气,萧子鸿往天牢深处一瞥,喑哑着嗓子,低沉而迟慢地一字一顿道:“把里面的畜生全部杀死!”
“十万功值悬赏明渠人头!”
“肃清东湛所有潜藏妖族!”
命令下完,萧子鸿终于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许久,他在一阵快要窒息的抽噎中哭醒。
有人轻轻拭掉他的泪。
“长姐……”好半晌,他转动眼珠,撑眼看清了床榻旁照顾他的人。
因为吸纳过蕴含了木灵的元力,萧子英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但毕竟不是原位木灵本源,所以还是有些伤势的痕迹。
见萧子鸿醒来,萧子英顿时雅人深致地轻轻一笑:“可算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
“长姐,你……别管我了,你身体如何?”萧子鸿一骨碌翻坐起来,把萧子英按在榻上,几乎瞬间,他的眼眶和鼻尖就红了。
有一种喷涌不止的悲痛在他胸膛里冲撞,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没事。”萧子英捉住他的手,紧紧一握,“别担心我,昙儿之仇未报,你也还未坐稳江山,长姐之所以是长姐,这一生的使命就是照顾弟弟妹妹,莫怕,莫怕,长姐什么都扛得住。”
萧子鸿生生压抑椎心泣血之痛,回握着姐姐的手,却掩不住地青筋跳起,颤抖不已。
“二皇姐呢?”他憋住哭腔的声音很是喑哑。
“火化了。”萧子英眉目不动地轻声说道。
什么!
萧子鸿一阵天旋地转。
东湛国二公主,死的凄惨,葬的也……如此草率!
居然连具尸骨也未留下!
甚至都没入皇陵!
他进而想起父皇,悲从中来,不能自已,再也忍不住心坎剧痛,弯腰呕出一口鲜血。
萧子英不轻不重地拍打他的后背,似让他把心中郁结全部吐出来。
“昙儿身体残败,她自己估计也不喜欢那副躯壳,火葬是最好的结果,况且,你昏迷数日,顾不上她的身后事,现今胜安宫重新夺回,百废待兴,就算你要好好安葬她,我也会阻止的。”萧子英语气平静地道。
任她隐忍的再好,深知她也遭遇了同等不幸的萧子鸿,却从中听出了某种抓着一根稻草悬在万丈深渊上的悲凉。
那根稻草,就是他。
倘若他颓废了,放弃了,萧子英也活不下去了。
“明天晚上便是妖朔之夜,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这三日,长姐一直帮你盯着灭妖团勤加修炼,定能派上用场。”萧子英很是自然地将伤痛就此揭了过去。
“三日?别告诉我你一直都没好好歇息!”萧子鸿硬将姐姐按倒,拉被子盖她身上,“长姐安心睡会儿,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床上还残留着萧子鸿的温暖体温,萧子英是真的身心俱疲了,一躺倒,眼皮就沉重的合在了一起。
这时,萧子鸿才敢无声痛哭。
白无药端药进来,就见男人满脸是泪的模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在她想好怎么开口前,萧子鸿抹了一把脸,摆了摆手,示意她换个地方说话。
凛冬时分,即使正午,也冷的刺骨。
翊林卫常年那一身缇衣,站岗的笔杆条直,巡逻的步履整齐,胜安宫笼罩着肃穆杀伐之气,每个人都似乎随时准备着战斗。
宫外的靖武军由姜荣率领,暂时担负了原先镇护将军向冠达的职责,驻扎城内,守卫皇都。
而灭妖团则领了旨意,于城内外清剿潜藏暗伏的散妖,顺带着搜查明渠的下落。
而悬赏明渠人头的功值榜文已传遍乾臻郡。
“无药,对不起。”萧子鸿喝了药,抢着道。
白无药眨了眨眼,嘴角梨涡若隐若现,清淡人儿露出了一丝甜美之感,她道:“如果你是说放了我一点血的事,那么不必了,我并未介意。”
“不是……”
“我被一股力量牵引过去,虽然不清楚当时状况,但我很庆幸悲剧没有扩大到万劫不复的境地。”白无药云淡风轻地说道。
她是真的不介意。
或说,这件事不值得介意。
萧子鸿:“……”
她越不介意,萧子鸿就越愧疚,三言两语交代了一番她灭杀灼冥之后的事,再次道歉:“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对不起,我要道歉的,是不该对你使用控灵咒。”
白无药轻轻摇了摇头,这也没什么好介意的。
反倒明渠是河岛明家那位“大公子”,有点让她上心,一想到明渠唤她“姑祖”,就不由得想起滚浪川被唤做“姑奶奶”的事来,难不成当时不是戏称,而是意有所指么?
“无药,你怪我吧,打我骂我都行,毕竟谁都不喜欢被人操控。”萧子鸿道,她不介意,只能说他在她心里不够资格被介意。
白无药拿他没办法,道:“倘若你心中有愧,那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萧子鸿当即道:“你说。”
“放了令云。”白无药道。
她并非什么都不介意。
而这,像是一只尖利的爪子,冷不丁在萧子鸿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狠狠挠了一把。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道:“他……”冷风灌进喉咙,呛的他险些干呕,“他,如果不在济澜医殿,就是望风而逃了……何谈放了他?”
白无药露出一个冷笑,她很少笑的这般犀利:“陛下三天来一直服用他配的药,不会不知道他正在你的天牢之中吧?”
“什、什么?”
“不是你召他御前行医么?”
萧子鸿神色木然了片刻。
白无药突地恍悟:“是长……”
“是我!”萧子鸿截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