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的火焰从冰封的地面漫开来,像一只贪婪巨兽啃食着它所见到的一切,灯火倾倒,刹那点燃了酒红色的菱纱帷幔,室内灯油的小小爆裂声完全被屋外的惨叫声掩盖。
天空中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轮血红的弯月,悄悄看着底下的人间炼狱。
一只枯瘦苍白的手轻轻掀开火焰飞舞的帷幔,弯腰把地上蜷缩着的小女孩抱了起来。
女孩惊恐地抬头,看到一双熟悉的雾色双眸。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肆虐的恐惧,大哭起来。
“哥哥,哥,快救娘亲。”
他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橘黄的火光照亮了他白皙得几乎透明的手,上面的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
“还记得哥哥和你说过什么吗?”
女孩点头,哽咽着,“记得。”
悠远的声音似从长长的廊道中传来,带着几许缥缈。
“那就好,往前走,不要回头。”
女孩睁大眼睛,水灵灵的眸子满是惊恐,“哥哥?”
少年把她推出了门外,脸上满是冷漠。
“走吧。”
女孩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刚出门就被满地的血红吓了一大跳,她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温热粘稠的血沾满了她新买的绿萝裙,变成了浓郁妖魅的深紫色,她想尖叫,却发现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呛得她又哭又咳。
这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此刻狼狈不堪。
她回过头,试图在炸开的火光里寻找那双熟悉的眼睛,却只看到一个渐渐隐没在黑暗和红炎里的单薄背影。
少年盘膝坐在地上,咬破了食指,专注地在地上刻画着什么。
一朵细小的橘黄的花朵绽放出明亮的光芒,悄悄爬上他的衣摆,蔓延了半个身子,他就像被一朵巨大的红色食人花咬掉了半个身体,又像是太阳花种在了他的身体上,开出了最美丽的花朵。
灼热的高温炙烤几乎使周围的空气扭曲变形,四周传来浓浓的烟雾,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烧焦味。
一抹黑色的裙角悄悄划过燃烧的支离破碎的门,优雅的脚步声有节奏的响起。
来人不急不缓,就像在耐心地猎取一个已经无处可逃的猎物。
周围的火焰似乎在害怕些什么,远远避开了那人的身边。
女人穿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斗篷,长长的衣尾拖曳在地,像人鱼的尾巴轻轻摆动,斗篷的帽檐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饱满的红唇,浅浅地勾出一个性感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勾动人上前亲吻。
“画的不错。”
少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是那般的冷漠,好像没听见一样。
女人身材窈窕,即使是这样宽大的斗篷也遮不住她完美的身形,她慢慢走近少年。
“真可惜啊,我原本还想招揽你,你可是难得的天才,秦氏一族千年一出的血脉返祖者,唯一有望召唤龙神的人。”
少年眉含讥诮,“可惜,你却是肮脏的背叛者,阴沟里的老鼠,永远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
女人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快意,“可最后,还是我赢了,你们高高在上,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斗不过我!”
少年没有再回答,只是用力地将染血的手掌拍向地面,不过一瞬间,天地颠倒,山河变换,血红的月亮被东方升起的金色太阳吞噬,天地又恢复了茫茫。
他的眼睛燃着明亮的金光,璀璨炫目,火焰几乎把他半边身体都给燃成粉末,他盯着女人惊怒狰狞的脸,慢慢露出一个笑。
“你确定?”
*
迎面而来的狂风把她的发丝全部吹乱,独孤离夭狼狈地急速下坠,跌在占星台的白石地面上。
她浑身发抖,呆呆地看着头顶上缓缓流动的星云。
她没想到,秦氏一族的危机,气运之子的陨落,真相居然是这样。
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那轮月亮.......她到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处心积虑地谋划了多久?
还有最后那个血咒......那个孩子是从何处习得上古咒术,还不知不觉间把它渗入在整个秦氏一族?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从最开始就错了。
独孤离夭捂住自己的眼睛,泪珠慢慢渗落。
她挣扎着爬起来,脱力的身体靠在白石台壁上,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还有时间,她还有时间,一切都可以挽救,只要先一步把他带走......
独孤离夭踉跄着离开占星台,顺着弯曲的长廊走到族殿中央的幽兰湖,幽蓝的湖水闪着粼粼的波光,蒸腾的水雾弥漫,把周边的绿植称得影影倬倬,颇有几分朦胧风姿,恍似仙境。
她掐着手指,着急地数着时间,心跳越来越剧烈。
“砰砰砰”
终于,手上算到了最后一个数。
时间到了。
她眼睛一亮,迅速跳入水中,双腿一摆,就像一只灵活的鱼那样飞快地向前游去。
蔚蓝的湖水划开层层波纹,上面的灵荷被人无情地压倒,颓败地折倒在湖面上,独孤离夭完全没有感到水的压力,反而舒适之极,就像躺在了家里柔软的床上,她游得更快更灵动了。
眸中幽蓝的光芒逐渐放大,直到双眼都变成幽蓝色,水面上一只正在啄羽毛的灵鹤被吓了一跳,拍打着翅膀飞远了。
湖面上传来一阵强大的威压,夹杂着致命的吸引力,万虚清境中沉睡的滔天巨兽睁开眼睛,迷惑地望向幽兰湖的方向。
有上古妖兽被惊醒,远远飞到幽兰湖上空一看,只看到一条线条优美的尾巴,尾麟泛着淡淡的幽蓝色,尾鳍透明晶莹,在阳光的折射下折射出七彩的颜色。
那条尾巴在水面上用力一拍,掀起一丈高的巨浪,然后消失在湖水中央。
幽蓝之域,明镜圣殿内。
座首的独孤澈悠闲地搭了一本请帖放在额上,请帖向下的鎏金大字隐隐写着两个字--崔氏,他懒洋洋地转着毛笔,听着下面的裴麟和大长老激烈争执。
“呃......”
独孤澈突然闷哼一声,本来就不正的坐姿变成直接躺倒在座椅上,下面的众人都是一惊。
“域主!”
“域主您怎么了?”
“快叫人,域主......哎呦!”
众人不待上前来看独孤澈的情况,就直接被血脉中炙热滚烫的感觉弄得酥软不已,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七仰八歪地倒在地上。
独孤澈面色绯红,声音沙哑性感,咬牙道:“独,孤,离,夭!!”
*
独孤离夭摆着自己的鱼尾巴,借着血脉之力的天然优势,如入无人之境,不管顺流逆流都游得飞快。
独孤一族的守护神兽是海妖。
传闻中貌美擅歌,魅惑人心的海妖。海洋就是他们的领地,它们是海洋最宠爱的孩子,海的精灵。
可惜独孤离夭这家伙一点都不争气,她不太会唱歌,自然也没有以歌声迷惑船员让船触礁的能力,她只有一副好容貌,双眸眨一眨就能让人为她生为她死,但她一直嫌弃这种血脉本能不够正派,死不肯用。
什么时候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使用血脉能力呢?
比如现在这种状况,她需要游泳,需要借助海洋的力量的时候,才会解封体内的血脉之力。
漂亮的长尾巴摆动着,尾鳍随着水流的游动飘动,幽蓝的鳞片变幻着深深浅浅的色彩,在水底明明灭灭的波光下闪动着幽魅的蓝光,好像这条尾巴也要变成其中的一涡水流一样。
有不少鱼群被魅惑,争着游上前来,但它们的速度没有她这么快,很快就被甩在身后。
也有不少水怪和水中巨兽看中了她,或是挑衅,或是求爱,全被独孤离夭一尾巴抽在那张大鱼脸上,甩的远远的。
偶尔有几只比较难缠的,缠斗一番以后也被她撕成两半喂了后面穷追不舍的鱼群。
海底含着珍珠的蚌壳开开合合,海草绵绵的随着水流的变化飞舞着,独孤离夭像风一样游过,带起一波水急流,吓得那老蚌合紧了蚌壳,被水流刮得滚了几圈,悠悠滚进了不知哪个海沟里。
在感到前面的水路越变越窄,水底生物越来越少的时候,独孤离夭松了口气。
一路急游这么远,总算到达了九翎。
她摆动着纤长的鱼尾,往上浮了浮,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人声。
很好,还差一点。
她调整方向,往幻境中见过的那条小溪流中游去。
龙墓是秦氏一族的禁地,其中阵法,禁制,乃至暗中布下的术法和符篆无数,个个威力惊人,她要是就这样去闯龙墓,不死也得重伤。
但龙墓也不是毫无破绽,秦慕分房子的时候被人动了手脚,分到了龙墓最边缘的那间简陋茅草屋,恰巧那屋外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流。
小溪流里自然也有限制,但不巧的是,独孤离夭本身就是海妖血脉,水里的禁制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泡泡--一戳就破。
最重要的,秦慕的劫,就在那条小溪流边开始。
她尾巴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小溪流比较小,难以让她发挥,她感觉到有点胸闷窒息,空间和水流的变少让她体内的血脉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