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缩在山洞外一个背风处,身前有一只岩兽,把寒风全部挡在外面,空间狭小,他们靠得很近,甚至闻得到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秦慕抓着独孤离夭的手没有放,他不知道要怎么让她暖起来,不敢做太亲密的动作,只好帮她暖暖手。
独孤离夭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张口吐出一圈白雾,有些倦倦地笑了。
她想起很早之前,也是这样的寒冷的天,只不过那个地方风雪席卷,在那个暴雪夜,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有人在寒风朔雪徐徐而来,偏头问她,“决定了吗?”
弥漫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乌发上,落在她的肩上,染湿了她的衣裳。
她当时是什么表情?
也许是漫不经心的,也许是漠然的,又或许是认真的?
她说:“没什么好决定的,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这个“必须”,锁死了她的未来。
独孤离夭转头看向秦慕,他蹙着眉,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要是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劲,补了一句,“没事的,哭泣只是一种发泄的方式,什么都代表不了。”
独孤离夭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脸上除了淡漠以外的情绪,好像是烦恼,又好像是担忧,她没哭,反而笑了。
她遇到过这么多这么好的人,有什么好哭的。
独孤离夭反握住他冰冷的手,这人自己的手也冷得要死,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觉得能够给她暖手。
结果把两个人的手都冻僵了。
不过他第一次主动和她有肢体接触,还安慰她,她就原谅他了。
她偏头问他,“为什么不问问我?”
秦慕一顿,玉白的脸上似乎有点小心的神色,雾眸深邃,眸底含光,像是梅花枝头最纯粹的一捧雪,潋滟又动人。
他说:“你不想说的话,我就不听。”
“没有什么秘密是必须分享的,你有沉默的权利。”
独孤离夭弯眉笑了,眸中沉寂的墨色散开,像是夜空中的萤火又开始飞舞,璀璨生光。
这人的眼睛像星星,又像萤火,总是在发亮,幽色的光芒好像一直没有从她的眼眸中消失过。
秦慕有些走神。
独孤离夭已经主动开口了,“南宫陌是我爹爹,亲生的,三年前,我不叫独孤离夭,我叫南宫玥。”
南宫,独孤。
两个都是大族,一个比一个厉害。
秦慕顿了顿,“你上次和我说过,我猜到了。”
回到广槐城的那一天,他们曾经有过一次谈话,她说她和他一样,到身负两种血脉,同样曾经被折磨过。
两族嫡系,还是唯一的嫡系,怎么会不痛苦。
她比他痛得多。
独孤离夭缩了缩腿,微愣,“对哦,你应该猜到了。”
秦慕垂眸,不太熟练的把两人相握的手藏在袖子里,好像觉得这样能够暖和一些一样。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你娘亲......”是独孤一族的先少主吗?
他没有问出来,因为觉得奇怪。
独孤氏是最近才重新出现在九荒大陆的,那么,独孤氏的先代少主为何会在六年前出现在赛涵草原,还和南宫陌生下独孤离夭呢?
这太奇怪了,南宫陌这人性格桀骜,要不然也干不出来一言不合就直接叛出家族这种事情。
他既然发誓此生不再与这些大族扯上任何关系,为什么又会和独孤氏的先少主在一起?
而且独孤氏对八大氏族有恨,又怎么会爱上南宫氏的后裔?
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独孤离夭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后来看着秦慕的脸色,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被这个脑补逗乐了。
“你想多了,独孤氏很早就亡族了,现在幽蓝之域里面的,不过是当年的效忠独孤氏的忠仆和旁枝末节的支脉。”
“我母亲是个普通人。”
秦慕看着她的笑,望进她的眼眸中,那里一片虚无,没有半分温情。
秦慕见过她提起独孤氏,提起幽蓝之域,提起南宫陌,她的眼里总是有光,哪怕她的脸上没有笑,他也能感觉到她的由内而外的温暖。
可现在提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她眼里什么都没有,好像随意说了一句路边的花草一样,无足轻重。
这是秦慕第一次见她提起母亲,之后的十几年,她半个字也没再提过。
是母亲,不是娘亲。
秦慕突然伸出左手,问她,“我能抱抱你吗?”
独孤离夭一愣,然后笑着扑上来,直接把人压倒在枯草中。
她笑得没心没肺,秦慕却气红了脸,犹如白玉染上了胭脂,艳色流光,他恼羞成怒,“独,孤,离,夭!”
独孤离夭笑着抱着他,闻着他身上冷清的雪味,隐隐还有股梅花的味道,大概是在那棵老玉梅树下呆久了。
她神思游离,微微叹息。
她前世是独孤离夭,今世是南宫玥。
独孤一族的确已经亡族了,在它的最后一个后人引爆指挥台,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时候,这个巍巍大族的气数就走到了尽头。
可她没想到,当她怀着一些目的重生在这片大陆里,变成南宫玥的时候,前世隐藏在她骨子里,灵魂里的一些东西,居然再次被唤醒了。
独孤氏霸道的海妖血脉吞噬了原本遗传自母亲的普通血脉,和原本的麒麟血脉共存于她的体内。
它俩天天打架,她的身体就永远好不了。
直到后来她遇见师父和师兄。
*
第二天出来的时候,虽然气氛还是有些古怪,但好歹算是恢复了和谐。
独孤离夭把山洞还给了三个兽兽,笑眯眯地对它们挥了挥手,迎着它们满是泪光的感动眼神,快步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三只岩兽抱头痛哭。
总算是把这些瘟神送走了,哇呜~
徐维元手里拿着一张竹笺,上面画着一张细小的地图,他目的明确地往一边的山谷里面走。
昨天双方交底的时候,徐维元他们知道了秦慕这边的信息,秦慕和独孤离夭自然也知道了他们的目的。
徐维元他们是进来做一个任务的。
一个橙牌任务,让他们去生门寻找一种特殊的灵兽。
“是幻瞳兽,传闻中妖和兽的混血,具有迷惑人心的能力,它的血液是上好的制药材料,可以治疗陷入幻境昏迷不醒的人,”闵冬唏嘘一声,“不过我挺怕这种生物的,它们不亲近妖族,也不亲近兽族,总是自己躲藏起来,眼睛总是很恐怖。”
白芷笑他,“闵师弟,你是被上次那只幻瞳兽吓到了吧。”
独孤离夭好奇,“怎么,你之前就遇见过幻瞳兽吗?”
闵冬一脸屈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白芷不客气地嘲笑他。
徐维元和江孤同时拆台。
“他呀,是被上次会化形的高阶幻瞳兽吓到了。”
“上次差点扑到幻瞳兽身上去。”
秦慕看了过来,独孤离夭瞪大眼睛,“我的天,妖兽与人,刺激啊闵冬,没想到你是这么奔放的人。”
闵冬差点被呛死,拼命维护自己的清白,“什么啊?!你们不要胡说好不好?我当时只是觉得那个姑娘家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心帮帮她,谁知道她是高阶幻瞳兽啊。”
幻瞳兽有一半妖族血脉,修炼到高阶,就有可能和妖族一样修成人形,只不过数量很少就是了。
谁知道闵冬这么“幸运”,当时差点没把他吓出心脏病来。
独孤离夭不客气地笑他,引得闵冬恼羞成怒,完全忘了刚开始对她的害怕,直追上来说要教训她。
独孤离夭一边逗他一边可劲往秦慕身后躲,惹得秦慕敲了好几下她的脑袋。
徐维元几人都笑了,少年人的热情与朝气让他们迅速变成一个集体,一场经历让他们爽快地变成了朋友。
生门和死门相对,一般找到了生门,死门也就找到了。
所以他们决定结伴上路,只是独孤离夭题目特殊,几人本来想先帮她找到老门再说,结果她不乐意,非要先送他们进去。
徐维元几人劝不动她,秦慕也没能让她妥协,而且他们手上的确没有关于老门的线索,只有生门和死门的,只好决定先去线索提示的地方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