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独孤离夭靠在柱子上坐了多久,他就哭了多久。
独孤离夭很无奈,“小寂竹,我没事,出去迎接客人吧。”
寂竹一愣,打了一个哭嗝,迷茫道:“小师叔,你怎么开始说胡话了?现在哪里有客人啊?”
他的眸光有些惊恐,撒腿就往殿内跑,一边跑一边哭着喊,“师父,不好了!小师叔把脑子弄坏了,快来救命啊!!”
独孤离夭:“......”
她有些无奈,索性那孩子已经进去了,也就没有再管他。
她抬眸,望向不远处的一棵老松树。
老松树长得虬骨枝节,苍老的树干上褐色的树皮被冻裂了,坚硬的松树枝上,挂满了霜白的雪,就像戴了一顶白色的绒球帽。
而在松树后面,有一个人疾步走过来,蓝色的衣袍角刮起一道风,吹得地上的松软雪花簌簌飞扬。
他眸光惊怒,在阶梯前站立,冷冷地看着她。
独孤离夭嘴角扯出一个笑,“我知道你会来。”
微冷的风吹过,鹅毛一样的雪花落在湛蓝色的斗篷上,落在那人高挺的鼻梁间。
独孤澈走上前几步,抬手,重重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啪--!”
独孤离夭歪了下身子,双手在地上撑了撑,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去。
这一巴掌极重,她的半边脸迅速肿了起来,嘴角被磕破了皮,鲜血慢慢滑落,她却没有力气去擦。
就这样坐着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
独孤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没有丝毫怜悯,冷冷道:“这一巴掌,是你欠你的先祖们的,他们苦心孤诣谋划多年,不过想求你的平安,你却辜负了他们。”
“啪--!”
又是重重的一巴掌甩来,独孤离夭没有躲,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我辅佐你这么多年,为你细心谋划,从来没有要求过你半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独孤离夭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反抗,她很平静地听着独孤澈冷漠的声音,许久才慢慢道:“我们现在回家么?”
独孤澈嗤笑一声,弯腰把她抱起来,就转身向外走去。
独孤离夭望了望不远处稀稀落落的院落,其中一个曾经是她和师父,师兄的住处,现在里面住着她的那只兔子。
“我能最后和他告个别吗?不会很久的。”
即使要走了,她也不想不告而别。
独孤澈没有说话,下颚的线条紧绷,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独孤离夭知道不可能了,独孤澈冷心冷情,这次引得他发了这么大火,他不会再让她见他。
她慢慢闭上眼睛,浑身的疲倦都涌了上来。
她的时间也不多了,皓月之乱已经拖不得了,她很快就要奔赴下一个地方,去寻找真正能撑起皓月的人。
这是她最后的使命。
......
独孤离夭又一次从玄晶冰棺醒来的时候,身边围坐的人都忍不住凑了上来,满是惊喜。
“少主!”
“少主醒了!快快,去告诉域主!”
“少主有没有感觉自己哪里不舒服?”
“水涟!快去拿点东西来,少主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
水涟提着自己水蓝色的裙子,着急忙慌地跑远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问候着她,却又不敢靠近冰棺,只能坐在荷叶蒲苇上看着她。
独孤离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慢慢起身,迟钝了小半刻钟,才站了起来,跨出冰棺。
冰棺渐渐沉了下去,独孤离夭踩过幽兰湖上的莲叶,走到了岸边。
一群人呼啦啦地跟了过来。
大长老和裴麟看不下去,把人全部轰走了,倒是让独孤离夭安静了许多。
大长老张了张嘴,刚想问问独孤离夭还有哪里不舒服,裴麟先一步道:“少主,属下有要事要禀。”
一旁的大长老脸色一变,怒道:“裴麟,有什么事稍后再......”
“大长老,”独孤离夭摇头道:“我无事,您也守了这么久了,下去休息休息吧。”
大长老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只好应了一声,慢慢退了下去。
“是锦州出了什么事吗?”
裴麟一顿,摇摇头,低低道:“是广槐......那位殷娘子,病重了,属下拿不定......”
独孤离夭脑子一嗡,有些懵然。
这怎么可能呢?
她准备了这么多灵药,暗地里不断调理殷娘子的身体,她应该健健康康的才对啊。
她的指尖有些抖,深吸一口气,慢慢道:“详细说。”
裴麟有些不忍,但还是低声道:“属下命水涟去看过,殷娘子早年颠沛流离,后来又忧思过重,再加上她年轻的时候滑过胎,没有养好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势了。”
并非外物的致损,内部的自行衰落,才是殷娘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重要原因。
她这一生都是劳碌命,开始为夫君担忧,后来又为独孤离夭担忧,忧思深重,终于引得积病爆发。
裴麟没有说,秦氏一族也派人去了,但也只不过是延长一段时间而已。
独孤离夭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低低道:“裴麟,我要去广槐城。”
裴麟浑身僵住,深吸口气,叹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幽兰湖不远处的槐树下,走出来一个人,独孤离夭抬头与他相对视。
独孤澈淡淡道:“我跟你一起去。”
独孤离夭一怔,慢慢笑了笑。
......
再后来,皓月月神节又一年到来的时候,风祁坐在孤冷的寒江,穿着一身蓑衣在垂钓,远处灯火迷离,喧闹声隐隐传来。
他垂眸专注地看着秋天的寒江水,远处的灯火投影在寒江上,光斑细碎,像是天上的星河落进了寒江中,偶尔还可以见到鱼儿的尾巴轻巧一晃,消失在水面下。
他远离尘嚣,满身孤冷。
细白的手指微微晃着鱼竿,他从怀中慢慢打开幽蓝之域的来信。
裴麟在上面细细禀报了幽蓝之域最近的情况,在信的末尾他提及了一件事情。
“秦氏一族少主秦慕联合其他七大氏族,要求与幽蓝之域进行通商交流,每年开放固定名额给一些氏族。”
“域主已经同意了此事,秦少主每年都会来幽蓝之域一趟,今年域主特许他在幽蓝之域留宿,他选择了桃夭殿。”
桃夭殿。
离万虚清境最近的神殿,也是独孤离夭从前的住所。
风祁在最后两行字定了定眼神,慢慢把信纸收好,继续垂钓。
寒江上的风有些冷,偌大的寒江水中,只有一只扁叶一样的小舟孤零零地漂浮在上面,和水面上的落叶碎花一起漂浮。
风祁漫不经心地想起了过去的陈年旧事,还有九翎最近的消息。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走,一切都挺好的。
而这一转眼,竟然已经九年了。
“公子!”
遥远的岸提上传来一道欢快的女声,一道清丽的身影几个飞跃,双足微踏水面,瞬间跃上了小舟,震的小舟一阵晃动,水面上的波纹远远荡开。
风花身着一身绿萝裙,裙摆像盛放的花儿一样散开,不满地抱怨道:“公子,说好的今天在大殿开完宴席以后就回我们自己的小院聚会,你居然又偷跑出来钓鱼。”
她自然熟稔地钻进船舱,摸出来两杯茶,递过一杯给风祁。
风祁微愣,有些心虚,眸中的孤冷慢慢化开,变成了温和的笑意,“我一下子忘了,那些人实在太吵。”
他接过茶杯,把杯子里的冷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放的太久,已经凉了。
风花也盘腿坐了下来,悄咪咪地凑在风祁的耳边道:“我其实也是烦那些人,叽叽喳喳,争权夺利的,看得人心烦,所以我就悄悄跑出来了。”
风祁忍不住弯眉笑了,风花愣了愣,也笑了起来。
小舟里的烛灯晃了晃,微黄明亮的火焰照耀着此刻的安宁。
在江上漂浮了没多久,岸上又传来几道声音。
元镜的声音最响,哇哇叫着,整个寒江都是他的声音。
“好哇你们两个,丢下兄弟们受苦受难,自己闲情雅致在江面上垂钓,看我不打你们!”
风祁和风花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这下好了,说好了月神节大殿举办宴席,结果以赫连紫风和风祁为首的所有领导层全部都跑了,只剩下一群臣子和下属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