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服了药,这一晚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景仁宫内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禁卫军,宫人们被聚拢在一起,挨个查问,院子里到处都是无助的哭喊声。
谷雨守在房门口,怒吼道:“你们疯了吗?这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娘娘还在休息,你们也敢进去查?”
禁卫军身披甲胄,冷硬道:“属下也是奉命行事,陛下遭人毒手,龙体欠安,若是查不清楚,属下如何交差?”
“兄弟们也没想闯进去,麻烦姑娘进去通传一声,我们进去查查就出来,绝不会惊扰到皇后娘娘。”
谷雨气得直掉眼泪,她本就不如春分聪明伶俐,这些年也不如春分得宠,遇到事情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行就是不行!除非我死,否则你们别想进去!”
屋内的皇后眼前一黑,差一点就栽倒下去,她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总算是稳住了心神。
“谷雨,让开,让他们搜!”
房门从里面打开,谷雨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得更凶了,“娘娘!您是一国之母,若是被侍卫翻了屋子,您日后如何自处?奴婢去找太后,太后绝不会看着娘娘受辱的!”
皇后叹了一口气,扶起了谷雨,“傻姑娘,本宫怕是没有日后了,随他们去吧。”
禁卫军冲着皇后行了一礼,然后就冲了进去,四处翻找起来。
“春分呢?让她来见我。”皇后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她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春分……春分姐姐被关起来了,她们说春分姐姐谋害陛下,已经招供了,娘娘,怎么会这样?春分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了流了下来。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若是她能狠狠心,早点把春风送出宫,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皇帝没有当场处置春风,这是皇帝给她的脸面,她该如何才能保住春风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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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禁卫军统领去找陛下汇报。
“春分在陛下的茶中下了药,此药无毒,但遇到周灵儿身上的香,便会激发出药性,让人沉溺于欲望中不可自拔。”
“那皇后呢?”皇帝问道。
“皇后娘娘应与此事无关,只是春风毕竟是她的贴身宫婢,属下也不好断言。”
皇后在御书房来回踱步,许久才道:“禁卫军撤出景仁宫,暗中盯着就好,处死春风,此事不要张扬。”
“属下领命。”
刘统领即刻去了景仁宫,在他看来,陛下已经对皇后娘娘仁至义尽,若是那多疑之人,早就把皇后打入冷宫了。
春分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她冲着皇后磕了头,“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连累了娘娘,是奴婢的罪过。幸而陛下英明,望娘娘日后保重自己,不必为奴婢伤心。”
皇后怎么可能不伤心,这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之人,她对春风,甚至比对父母兄弟更加亲密。
“住手!刘统领,本宫要见太后!”皇后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若本宫自尽于此,你也脱不了干系,逼死中宫皇后,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本宫也不为难你,本宫只要见太后一面,不论结果如何,本宫都认了!”
周统领吓了一大跳,这后宫里的女人,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不敢擅自做主,又去请示了陛下,很快太后便到了景仁宫。
太后挥退了众人,屋内只剩下了她和皇后。
皇后终于放下了匕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语气沉痛道:“臣妾一时鬼迷心窍,想让周灵儿承宠,如今东窗事发,臣妾自请入冷宫,还望太后成全。”
太后一夜未眠,她担忧皇帝,也忧心皇后,一颗心被来回拉扯,像是放在油锅里煎熬。
“雅儿,姑母了解你,此事绝不是你的手笔,你没那么蠢。陛下此番安排,就是为了保住你这个皇后,可你非要护着那个丫头,真的值得吗?”
皇后匍匐在地上,泪水仿佛无穷无尽的流出来,“姑母,雅儿觉得值得。我只是个庶女,娘亲不疼,爹爹不爱,嫡母不仁,除了春分,还有谁陪我熬这么多年呢?我不想让她死。”
太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你要保她,那就打她三十大板,送她出宫吧,送得越远越好。”
皇后以头抢地,大声道:“臣妾多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扶起了皇后,面露不忍,“当初哀家见你聪慧,才选了你入宫,皇帝是个孝顺的,他敬重你,可他并不喜欢你,你连柳妍的恩宠都比不过,更别提如今的纯贵妃了。”
“你父亲是个糊涂蛋,成日里鬼混,文不成武不就,咱们周家若是能出一个徐君正那样的人物,哪怕是像纪公明那般,至少也是身负功名,能撑起周家的门楣。”
“可他们没一个能行的,前朝撑不起来,哀家只能从后宫发力,到最后却害了你一辈子。哀家不该接你入宫的,如果嫁个普通官宦人家,以你的手腕,怎么都不会过得差。”
皇后哭着摇头,“姑母别这么说,若是留在周家,雅儿说不定早就被害死了,姑母对雅儿好,给了雅儿天下女子都渴望的尊荣,雅儿心怀感激,都怪雅儿无用,没能替姑母争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你要知道,周家不能有废后,你出宫养病吧,也好让你父亲死了那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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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要出宫养病,陛下准了,赐了温泉别院,还赏了许多珍贵药材。
这可也挡不住宫内的风言风语,宫内都在传纯贵妃手腕高超,居然能逼得皇后自请出宫,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可见纯贵妃荣宠之盛。
纪云欢不以为意,照例去景仁宫看望皇后。
谷雨在门口等着纯贵妃,恭恭敬敬的把人迎了进去,一应琐事打点妥帖之后,上了茶就在一旁站着,不言不语的,显得有些木讷。
纪云欢抿了一口茶,轻笑道:“臣妾倒是挺喜欢谷雨这安静性子,比桃红成天叽叽喳喳的强多了。”
皇后也笑道:“本宫倒是喜欢热闹,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娘娘既然喜欢热闹,那就更不该出宫了,况且宫内御医多,药材也齐全,您何必舍近求远呢?臣妾是真心的,娘娘从未害过臣妾,臣妾也喜欢与娘娘对诗,实在不忍看到娘娘落到这般田地。”
“纯贵妃,你错了,人各有志,本宫早就厌了这高高的宫墙,如今本宫终于能离开了,你该替本宫高兴才是。”
三日后,纪云欢亲自送皇后离宫,算是最后的告别。
皇后选了几盆开得绚烂的菊花,送给了纪云欢。
那日阳光正好,姹紫嫣红开遍,皇后荆钗布裙,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纪云欢一一抚过菊花,郑重道:“皇后娘娘一片心意,臣妾必当好好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