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对于老丞相本就很是看重。他的葬礼自然马虎不得。翌日,皇帝哀痛欲绝,立马下诏,举国同哀,3日之内皇宫京城肃穆静雅,百姓出城不准穿着妍丽的衣衫,花楼酒肆不得喧哗,不得高歌。一时间,大汉王朝陷入了哀思当中。
天子亲自莅临丞相府跪地不起,拜别丞相遗体。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谁也不知。有人传言,陛下回宫之后,闭门不见,面壁思过,对着老丞相的字画书法,痛哭流涕到天明。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一代功臣良将就此落下帷幕。栖凰站在浩浩荡荡地送葬人群背后,莫名地感伤。到了这一步,她竟然不知道有何脸面,用什么身份,以什么样的名义去送他。自古以来,君是君,臣是臣,她没有资格也没先例。
“尘归尘,土归土。末了人这一生什么都没剩下。”栖凰兀自感叹。
“公主,您错了。丞相留下的东西必将名垂青史,享誉古今。”北冥沧凛站在她旁边铿锵有力的回答。“这就是生而为人的价值。”
人这一生不过百年,短暂如同流星划过天空。也同样的道理,流星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在那一瞬间,美丽成为永恒。人们可以不记得它长什么样子,但一定知道它的美丽是什么样子,所以才会那么珍惜,那么向往,那么憧憬,那么寄予厚望。
所以,有些东西并非一定要永恒才能被人铭记。就好像有些人即使永恒也不能被人记住,有些人明知道是末路却还妄想开拓一片疆土。
其实栖凰明白,杀害丞相的人不会只是想要丞相的命,肯定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一时间她完全想不到这些事情全是针对她一人,而不是针对大汉江山。
“起风了,栖栖,该回去了。”北冥沧凛将披风披在栖凰身上,喃喃地说道。
“几月了?”栖凰扭头问道。
“7月末。”北冥沧凛答道。七月末应该是如火如荼的季节,却突然起了这不该起的凉风,到底是苍天寒了心还是人寒了心。
“原来不是秋意浓,而是人心寒。丞相一走,想必朝堂之上那些反对派乐不思蜀了吧。”栖凰冷笑着说道。难道人心在这权利当中侵蚀之后就变成石头了吗?还是人心凉薄如同人走茶凉。
素凤和桑弘羊走来,望了一眼远去的人群,不再多言。
“公主,该回去了。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了又该说三道四了。”素凤悄悄地提醒。
栖凰冷笑一声:“让他们说去吧。”她一拂袖迈着步子往回走。
长安的街,莫名的长,犹如相思一般。栖凰并不想回府,三人随同一起去了郊外的长亭。长亭外,古道边,夕阳山外山。长亭边上的绿竹很绿,像是丞相走的那晚上的样子。青翠欲滴的颜色,仿佛将天地都染成生机勃勃的样子。亭子四周被荷塘包围着。荷叶亭亭玉立,盈盈欲滴,清晰可见的叶梗四通八达,像人的经络。清风拂过如仙子一般的荷叶千姿百态,然后藏匿在其中的娇艳欲滴的荷花露出了脸,像脸红羞涩的姑娘。长亭远处是青山,连绵起伏,巍峨秀丽,如同卧龙酣睡。
湖上面有船,船上有人,娇声娇气,嬉笑怒骂。
栖凰气急,丞相的送葬大队才刚走,这些人就在这里嬉戏,唱歌弹曲,吟诗作对,曲水流觞,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虽说今日已过三日,却也容不得这些人如此猖狂。
“谁在那里!”栖凰怒喝一声,有几分之前的焦躁。
“公主息怒,不过是一些市井小民不懂规矩,您不要计较。”素凤担心栖凰发怒不可收拾。
“市井小民?若是市井小民倒好,定感恩丞相德行,必日日念经祈福,保佑丞相安息。这些人倒好,个个衣着光鲜,鲜衣美食,财大气粗,谁会相信是平民百姓。这一路走来,可曾有一家平民百姓如此不知好歹,不明事理。哪个不是哀愁满面,倍感伤心,犹如丧失自家父母。你们看看这几个……”栖凰气不打一处来。“还不赶紧给本宫报上来,这是哪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然而,并没有人主动前来报告。可见,这几个人并不知道栖凰是何许人也,又或者沉溺于享乐当中不能自拔。
栖凰眼中透着愤怒,迈着急切的步子,向着那边走去。
“扑通。”巨大的声响之后溅起了大片的水花。有人落入水中,栖凰吓了一跳。还以为下一刻这些人会惊慌失措,会高声呼救,然而并没有,传过来的是嬉笑声。
“哈哈哈……”
“呵呵呵……”
要么是男的仰天大笑,好像遇上了什么令人开怀的笑声。要么是女子的娇笑声,似乎找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乐子。唯独剩下湖里奋力扑腾呼救的女子,孤独地无助地沉浮。
“岂有此理!”栖凰大喝一声。“既然这般喜欢捉弄人,那就陪她一起。看看这湖水能不能洗涤你们肮脏的灵魂。”言罢,她一挥手,原本富丽堂皇的船翻腾起来,船上的人惊叫的惊叫,呼喊的呼喊,哭泣的哭泣,顿时乱成一团,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卖弄技艺,享受清风徐来,花香四溢。
“还不救人!”栖凰对身边的人说道。
“是。”素凤一个飞身向前,脚尖轻轻地点在水面的荷叶上,将最初被扔进荷塘的女子救起来。她也没什么过多的感情,只是将她随意放在地上。
只见女子眉目清秀,即便是被湖水打湿彻底,脸上的妆容不再精致却也看得出是个美人。此刻,原本就薄如蝉翼的衣衫紧贴着她妙曼游离的身躯,凹凸有致,楚楚动人。若是头饰和发式再精致些倒也能迷倒一片人。
“披上。”栖凰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女子。
“多谢。”女子有些冷,声音有些颤抖。将自己的身子包裹在披风里,密不透风。
“姑娘是何许人?”栖凰问道。
“吾乃江都王之妹,刘徽臣。不知姑娘是?”女子皱着眉,目光有她这个年纪不见的死寂。
栖凰感觉,此人本不想感谢于她,或者说,她本就想死。可现在却不得不活,所以她的眼里没有希望的光,唯有无望的暗淡。
“江都王?”栖凰没有回答她自己是谁,倒是想起江都王皱了皱眉。这个江都王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个人听说荒淫无度,简直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仅如此,听闻他脾气暴躁,与父争妻,变态淫乐,杀人如麻可以说是罄竹难书。听说,他连自己的妹妹都染指。想到这里,栖凰皱着眉瞅了瞅面前清冷却不得不低眉顺眼的女子,想必这个妹妹就是她了。且不论真假,乱伦这种事只要一传出,对女子的名誉本就是一种打击,想来这也是为何这个女子眼中有着常人没有的怨念和死寂。
“想必姑娘也有所耳闻。”女子自嘲一笑。随即她抬头苍白的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没错,我就是那个刘徽臣。被自己哥哥侵犯的女人,怎么姑娘后悔救我了?”她嘲讽地笑着,与其说是在嘲笑栖凰不如说实在讽刺她自己。“我原本就是不值得姑娘救的,姑娘又何须救我一个破败之人还不如任我自生自灭的好。”说着她看向晴空万里,将眼泪吞到肚子里。“姑娘,把他们救起来吧。他们也没什么错,不过是些不学无术的人罢了。”
栖凰示意身边的人将他们救起来。
“郡主既然知道他们不学无术,整日不务正业又为何与他们一道?”栖凰不解地问到。
女子自嘲一笑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命并不是她自己掌控的。姑娘叫我郡主当真是抬举我了。我还不如一个倚楼卖笑的女子自由。”刘徽臣苦笑道。
“本……我记得郡主应该是许配给盖侯的儿子,为何?”栖凰欲言又止,想必对方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呵……一言难尽啊。侯爷,终究不是王爷,都是敢怒不敢言。再者,丞相仙去,他作为新任江都王定会来此拜会。”女子苦笑着说,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气息。
素凤等人将湖中的人救起来扔在地上。那几个官家小姐见此骂骂咧咧说个不停。更有不怕事的站起来指着栖凰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女人,哪里找来的帮凶。不过是个被自己哥哥玷污的贱人,居然敢设计害我们掉进湖里。你给本小姐等着,今儿回去让父亲参你公公一本,看你拿什么神气。”那女子也不顾自己有多么的落魄,指着栖凰就是破口大骂。
栖凰也不生气,眉目轻挑,嘴角噙着讽刺的笑意问道:“不知小姐的父亲何许人也?赶明儿,小人定当亲自拜会。”
“哼,本小姐家世显赫,出生名门。我的父亲乃是当朝皇后的姐夫,你们这几个小人等着五马分尸吧。”那女子极为嚣张。
后面那几位见有人出头,也跟着过来“捧场”。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像烦躁的麻雀。
“原来是公孙府上的小姐。失礼失礼。”栖凰讽刺地笑着说道。
“姑娘,你走吧。今日之事小女多谢了。只是,你也看到了,我是自愿的,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刘徽臣对着栖凰拜了拜。
栖凰勾唇轻笑,半响不语,这些人还正是触了他的眉头。她一向恩怨分明,想必留着这些个不学无术,花天酒地的人对大汉的江山也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