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魂?你这魔头,以为散魂就能抵消罪过了吗?想得倒美!你想散魂,我却偏不让你如意!用你的魂魄炼制些绝世法器,也算是一件功德!”青袍器修声线干涩沙哑,他似是恨毒了她,一把便收拢了她还未逸散的残魂,动作利落,干脆万分。
“‘以生魂祭,化魂入器,或得其灵’,这古籍上只说了生魂入器,却没说如何入器……生魂难得,这魔头的残魂需得省着些用。”器修沉吟,抬手抓起案几上放着的铁色小刀,微光下,刀刃寒芒闪烁,晃得风承影遍体生凉。残魂触到刀锋被割裂成数个小块,她的身躯也禁不住跟着颤抖,细碎繁密的痛楚一点点攀上背脊,眨眼连成一片。
痛!
风承影咬紧牙关,忍受着这来自灵魂尽头的无匹痛意,无数她陌生的记忆海啸般席卷而来,冲撞得她头脑发晕。
金属在烈火中销熔,滴滴答答的包裹住她被人割碎的残魂,那魂魄险些被之灼化,最终于寒泉里蒸腾成一片雾气。
好疼啊。
她抱膝坐下,用力将自己缩成一个小球,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喉咙里泛出猩甜,那画面却还在继续,器修的试验未曾停止,一团又一团的残魂被他丢进炉鼎熔炼成器,各色金石翻滚间幻化千百种艳绮色泽,最后又都在寒泉内消寂,破碎成片。
谁来……救救我——
泪珠不受控制的自眼角坠落,打在地上洇成一小朵一小朵墨色的花朵,那器修终于耗尽了最后一团残魂,却没有一只法器如他期盼的出了器灵,他懊恼的扔掉手中将将成型的器,残渣堆叠成一座小山。
“没用的东西!”他大啐,一脚踢散了满地狼藉,寒泉被碎片填满,她被禁锢在器物中的魂魄亦沉入水底。
刺骨的冷。
谁来……救救我……
泪珠连缀成道道咸涩的溪流,风承影将脸埋在了双膝之间,她的衣衫几乎透了,但她分不清那究竟是汗是泪还是那汪被填平了的寒泉。
“我只是慢了一步。”耳边的叹息冷冽干净,宛若空山上新覆来的雪。风承影怔怔抬头,被泪糊花了的眼模糊倒映出青年清瘦颀长的影,他结印,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双眸隐隐透出几分冰色。她只觉那种灵魂割裂的痛似乎消弭了些许,画面转瞬间变了。
“我要救一个人。”青年的目光平静似一潭深水,直直盯着前方数丈外的深色宫殿,阴沉低垂的天幕伴着一地近墨色的泥泞,喧嚣往来的鬼影幢幢像是道道超度的经幡,他一身白衣如云似雾,是这暗影中唯一的一抹素。
“那个人乃是散魂自戕,本不能再入轮回……”戴着黑面的阎罗声线踟蹰,青年拂袖,深紫的雷霆刹那在地上劈出道不见底的沟壑。
“我说,”他开口,微眯的眸底冰霜密布,“我要救一个人。”
“可您手中的,不过是她大半的残魂——”殿中的神只终于放下身段向他妥协,他的声色愈发清冷:“我去找。”
当年器修收走了她大半的魂魄,零碎的跟着风散入各处。风承影抱着双膝,看着青年自东洲寻到西陆,又从南岛踏到北川,先前送去的魂魄入了轮回,却因残缺而呆呆傻傻,世世不得善终。
她是街角乞讨而生的小叫花,是被爹娘扔到深山活活冻死的痴儿,做过被人剥皮抽筋的白狐,亦当过被囚在笼中的鸟雀。他寻了百年终收回她最后的魂体,她亦不用再辗转红尘世间。
风承影看着青年送着她再入了轮回,一切画面亦在刹那间归于漫天空白,那股灵魂撕扯的疼痛消失殆尽,尘封在神魂深处的回忆就此平息,仿若瞬间,沧海桑田。
“纵酒,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又一时半会出不去了。”风承影慢慢睁眼,满目惆怅的望了望蹲在地上薅草叶子的剑灵纵酒,顾自盘膝入定。百年的轮回让她饱尝了人世冷暖,带来数不尽先前不曾有的新鲜体悟,那些波折不但没能消磨了她的意志,反让她的剑心愈发坚定——
“诶?”纵酒诧然,抬头却见她微笑着入了定,当即脸色大变,连忙推了推那边发愣的夜清湫,“别愣了,快快,把这里罩起来,她要晋阶,等下出天雷你那堆藏品要报废了——我记得你这里能入天雷!”
“卧槽?赶紧赶紧!”夜清湫惊叫,慌乱结印,迅速将此地与上头的阵法空间分割开来。下一瞬,周围灵气受了牵引似的一股脑灌进风承影体内,她的气息也随之攀升,眨眼间自三品金丹升至九品,眼瞅着要渡过元婴天堑。
“这么凶!”夜清湫喃喃,忽然皱眉,“风道友这样晋阶,会不会伤了根基呀?”
“不会。”纵酒摇头,“她先前就是渡劫修士了,离着飞升只差一线,这会又是先天剑体,只要心境上不出岔子,她就是原地把自己弄上渡劫都伤不了根基。”
“唔,那就好。”夜清湫颔首,“不过十年内她最好不要让自己修为升太快,我见她还是有些不稳,得多留心养养。”
“嗯,回头我跟她讲。”纵酒点头,那边,风承影已然成功碎丹结婴,天幕逐渐暗淡低沉,只待她结婴完毕,放下雷来。
一等便是三日,等着她再度睁开双眼,那雷霆已等候多时了。
“咕——”仰着头的风承影默默吞下口水,头顶,熟悉的雷云翻滚涌动似在和她打着招呼,她讪笑,呲了呲牙:“那什么,我刚醒,不至于吧……”
回应她的是一道三人合抱的艳色劫雷,吓得风承影撕了雷拔腿就跑,边跑边试图呼叫纵酒,看得出先前金丹渡劫时一道雷没劈到她这是雷云憋足了气的,起手开大,她再不找个东西挡挡,小命就没了鸭!
“麻烦死啦!”被点了名的纵酒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变回灵剑跟着她迎战元婴的四九天雷,三十六道雷霆过后,大墓重归了岁月静好,这一回的雷云仍旧没能成功劈死风承影。
“他娘的,吓死爷了!”风承影拍着胸口长长吐气,她万万没想到雷云也能这么小心眼,还跟她记仇!
“呸!你这叫活该!”纵酒叉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风承影吹着口哨将他无视,转头跟夜清湫行了个礼:“功法的事,多谢道友。接下来还得劳烦道友指路,我和纵酒便不叨扰了。”
“不妨事!”夜清湫连连摆手——送走纵酒,啥都是次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