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
自他把阿影从天极门禁地抱下来,至今已过了十五日。
而她……仍旧未醒。
若非风承影的神魂一日稳过一日,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秘法。
九方云微扶额一声轻哂,他守在床边,原本澄澈透亮的黑瞳尔今像是起了絮,干净的眼白也被血丝覆满。
回来十五日,他便十五日不曾合眼。想来探望的除了顾子归与花放舟,其余的通通被他挡到了门外。
包括那两人,也是前日才放进来的。
他害怕。
九方云微垂眸,伸手按住胸口衣襟,掌心之下、胸腔之内,那心脏跳动间带着细细的抖。
痛的发麻。
先前有许多东西他不懂,也不曾想,现在倒是终于懂了——只可惜稍晚了些。
还剩十年。
“我知道那些年你很累。”九方云微压低了嗓音,声线干涩发哑,微微打颤,“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好好睡上一场。”
“只你若是睡够了……”
“记得睁眼看看我。”
“一眼就好。”
他说着慢慢攥紧了袖口,良久后颓然放开,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阿影,你睡了整整十五天了。”
“如果十五日后你还未醒,我就带你去玉源山,找你说过的那个魂修。”
“要是他也没有办法把你叫醒。”九方云微扫了眼窗外的冷日薄云,若是夜清湫也没办法救她,他便干脆踏平了摘星阁,然后叫天道将他打得魂飞魄散。
阿影拼了命救下的天极门弟子他不会动,燕修已死,剩下的就只有仲明和花放舟上次提到的那个任齐。
左不过是一条命。
*
“牧丫头,你真的想好了吗?”客栈大堂,花放舟皱眉看着那长跪不起的年轻女修,微微叹息,“你实在不必这样,我说过,从前种种,渡玄山上不会有人计较的。”
“弟子知道的,掌门。”牧瑶笑笑,俯身庄重的一叩首,“但是我会计较。”
“无论如何,这些事终究因为天极门而起,与我大伯相关。如今奸人已逝,时局平定;大伯亦卸任掌门,潜心修炼。弟子自觉年少轻狂时做了许多错事,委实无颜继续呆在山中,故此前来,自请离山——”
“恳请掌门答应弟子,弟子心中有愧,余生只想游历俗世,救渡众生,广修善德,以偿昔日罪过。”牧瑶道,笑影中带着些狡黠意味,“若掌门不愿应允,弟子便在此长跪不起。”
“你这丫头!”花放舟胡子一抖,一时没寻出更好的话来,他瞪着她语塞了良久,方才重重一叹,摆了手,“你这丫头……去吧,老夫应了。”
“弟子……叩谢掌门。”牧瑶闻声再叩,起身时有泪花迸出眼角,她在自己构筑的虚假高台上生活了整整四十年,而今总算想要离开——
“牧丫头。”在她离开时,坐在堂中的花放舟蓦然开了口,牧瑶回头,却见那和蔼慈祥的符修半垂了头,“渡玄山的门不会闭,若你想要回来,记得随时都可以。”
牧瑶微怔,半晌笑着说了声“好。”
她踏出客栈的门槛,仰头看着头顶湛蓝若水的天,内门大比之后的第三十日,她攒够了勇气,离开了留存她无数回忆的渡玄山。
原来顺应心意的感觉这样好。
牧瑶掩面,阳光透过指缝洒在她脸上时,客房里那沉睡了三十日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